第13章 芙蓉帐暖

他，傅林，助她逃离了薛家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，但瑾尹心知肚明，这自由是用难以启齿的屈辱换来的。

站在崖青院外，瑾尹步履迟疑，不敢贸然踏入。所幸傅林正值大理寺任职期间，公务缠身，白日里并不在府内，这才让她稍稍安心。

锦秋从院内走出，看到瑾尹，神情先是一愣，随即变得玩味起来。

短短几日，瑾尹已是身价倍增，绫罗绸缎加身。今日她穿着一件淡雅的月白色长衫，那是傅林赏赐的。头上簪着一株点翠镶嵌粉珠发钗，色泽沉稳内敛，却掩盖不住其矜贵奢华，让人一眼便知价值不菲。

“呵。”锦秋轻蔑地笑了笑，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，“真是想不到啊，你这浆洗丫鬟还挺有手段，这么快就学会攀高枝了？看看你这一身行头，不知是打算去服侍哪位小姐公子？还是……”

她故意停顿了一下，眼神暧昧，笑容也变得更加意味深长，“还是说，为了能摆脱浆洗房那肮脏的地方，你偷偷摸摸地爬上了西府小涟大爷的床？我可是听说，这位小涟大爷最是好色，而且还染了花柳病呢。”

说着，她夸张地后退一步，仿佛瑾尹是什么脏东西一般，满脸嫌弃地说道：“你这不干不净的人也敢跑到崖青院来，怎么？是想勾引大爷？我劝你还是省省心吧！我们大爷可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，跟西府那些浪荡登徒子可不一样，别在这儿玷污了我家……”

“姐姐怎么知道小涟大爷染了花柳病？”瑾尹不慌不忙地打断了她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，反问道：“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爬上小涟大爷的床就能得到好处呢？莫不是姐姐亲自尝试过？”

想当初刚入府时，瑾尹还一副唯唯诺诺、胆小怕事的模样，如今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、牙尖嘴利，着实让锦秋有些措手不及，一时语塞。反应过来后，她顿时恼羞成怒，气得脸色涨红，指着瑾尹的鼻子骂道：

“你这个下作的小娼妇！满嘴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！”

“姐姐这么激动做什么？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，而且我才十三岁，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，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花柳病。这不也是姐姐先说，我才跟着说的嘛。”瑾尹依旧温柔地笑着，脸上带着无辜懵懂的表情，看起来清纯干净，毫无心机。

锦秋还想继续破口大骂，却再次被瑾尹打断：“我这次来是奉夫人的命令，麻烦姐姐把大爷的尺寸量好，然后告诉我，我好拿去为大爷裁制新衣。”

府里各院的活计都有各自负责的丫鬟，给主子量尺寸、裁新衣这种美差，向来都是由锦秋负责的。她张了张嘴，刚想说些什么，瑾尹却又一次抢先说道：

“姐姐量好尺寸后送到芙廷苑就好，我就先回去了，二爷还等着我磨墨呢。”

说完，她根本不给锦秋任何反驳的机会，直接转身离开。

只留下锦秋一个人站在原地，气得火冒三丈，却又无处发泄，只能用充满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瑾尹的背影，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。

回到芙廷苑，瑾尹立刻察觉到从厢房里投来的那道充满怨恨的目光。她抬头望去，只见夏芝正趴在窗户上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，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。

瑾尹微微挑起秀气的眉毛，仪态万方地走到屋檐下，她那双如杏子般水灵灵的眼睛，带着盈盈笑意，径直看向窗内的夏芝，红润的嘴唇微微开启。

夏芝看清了瑾尹的口型，瞳孔骤然放大，一口气憋在胸腔内，再也无法忍受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，染红了身下的床榻，随后两眼一翻，当场昏死了过去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夏芝才缓缓醒来。

冬蓝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，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。

“安心养病，你的一切我都会替你做……”瑾尹那充满挑衅意味的话语，如同魔咒一般，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。

她猛地抓住冬蓝的手，咬牙切齿地说道：“那个丫头奸诈得很！趁你不在的时候，她竟然敢挑衅我，还说什么她要代替我！”

“我们可是从小就跟着二爷的，她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，她算个什么东西！”

冬蓝微微蹙眉，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，将药碗放在一旁，轻声说道：“你从小就喜欢争强好胜，瑾尹她心思单纯，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……啊，对了，昨天你娘派人捎来口信，说你如果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，她就去求西府的薛大夫人，把你调到小涟大爷身边去。”

“我不要！”夏芝顿时红了眼眶，歇斯底里地喊道：“凭什么要我走！我不走！涟大爷整日游手好闲，不务正业，除了每日饮酒作乐、寻花问柳之外，什么都不会，就连浆洗房里的下等丫鬟他都不放过！我又没有做错什么，要走也是那个野丫头走！”

忠伯侯的正妻郑老太君，一共生了二子一女，大儿子便是傅林、傅占的父亲，继承了爵位；二女儿嫁到了外地；三儿子则住在西府。

这傅涟正是薛氏的儿子，郑老太君的孙子，平日里行为举止最是不端。

傅林虽然也喜欢与丫鬟们调笑嬉闹，也常常把她们带到床上，但却从来不会毁了她们的清白。

可傅涟却不同，单单是去年，就有五个丫鬟被薛氏强行灌了堕胎药。

冬蓝和夏芝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太好，如今能在这里端药喂她，也完全是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。

眼下又听她没完没了地抱怨，心中不免有些不耐烦，便冷冷地说道：“你既然不想走，那就安分一些！外头正为了下个月的百花宴忙得不可开交呢，我可没有时间听你在这里说这些。”

此时正是月黑风高之夜，晚风轻柔地吹拂着。

瑾尹来到芙廷苑已经快半个月了，按照傅林那风流成性的性子，早就应该把她带到床上，好好亲热一番了。如今竟然能忍到十多天，这简直是破天荒的事情。

“瑶瑶……”

瑾尹在外面的小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，隐约听到傅林在里面唤她的名字。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，随手披了一件单薄的黛青色外衫，拿起烛台便走进了里屋。

“二爷可是要喝……茶。”

她轻轻撩开那层薄如蝉翼的软烟帷幔，便对上了傅林那双充满风流多情意味的眸子。

他半倚在床头，微微掀起眼帘，身上那件素锦寝衣半敞着，露出了结实健硕的胸膛。看到瑾尹，他微微一笑，拍了拍身侧的空位，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地说道：“上来。”

前几天，傅林也曾让她上床暖被窝，但很明显，今夜傅林看她的眼神与往日不同，而且他已经许多天没有去红烟阁了，难道……

他现在的这副模样，就像一头饿了多天的恶狼，恨不得立刻扑上来，将她啃食殆尽。

换作以往，她或许就顺从了。毕竟她这种无父无母、出身卑微的人，就算日后嫁人，也不过是嫁给一个小厮，最多也就是个屠夫。

成亲之后，便要洗衣做饭，没日没夜地操劳，生一大堆孩子，最终变成一个面容憔悴的黄脸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