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绯衣祸

类别:古代言情 作者:字数:2539更新时间:25/08/04 00:42:07

忽地,沈夫人眼角的余光瞥见瑾尹捧着的经书下,垫着一块鲜艳的绯色布料,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,语气平静地问道:“那是什么?”

站在一旁的刘嬷嬷心领神会,立刻上前接过经书,瑾尹则顺势将那块布料展开,映入眼帘的,正是她刚来时夏芝硬塞给她的那件衣裙。

那鲜亮、刺眼的颜色,在这庄严肃穆的佛堂里显得格格不入,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扎眼。刘嬷嬷顿时瞪大了眼睛,声色俱厉地怒喝道:“你这贱婢!这衣裙是从何而来?难道你不知道大夫人最是忌讳府中丫鬟们搔首弄姿,妄图勾引二爷吗?竟还敢拿着这般妖艳的衣裳,到夫人面前来招摇显摆,是何居心!”

瑾尹却丝毫不见慌乱,她微微垂下眼睑,不卑不亢地跪倒在地,语气平静地解释道:“嬷嬷息怒,夫人息怒。早些时候,奴婢被院子里的姐姐们指派去浆洗房取回洗好的衣裙,可还没等奴婢进院,又被临时吩咐来给夫人送经书,这才不得已将衣裳和经书一同带来了,奴婢实在不知这裙子有何不妥之处,还请夫人明鉴。”

沈夫人到底是出身将门,见过大世面的贵妇,虽然脸上依旧带着一丝不悦,但并未立刻发作。她只是缓缓地捻动着手中的佛珠,沉吟片刻后,才开口问道:“你拿的,是谁的衣裙?”

……

芙汀苑内,傅林回到自己的住处,却发现往日里总是围在他身边的丫鬟们都在,唯独不见瑾尹的身影。他一边随手脱下身上的外衫,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:“瑾尹那丫头呢?跑到哪里去了?她的病可好些了吗?”

冬梓眼疾手快地接过傅林的外衫,小心翼翼地挂到一旁的衣架上,语气略带不屑地说道:“好着呢!二爷您是不知道,那丫头啊,懒得很,说不定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偷懒耍滑呢。”

“二爷您成天挂念着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做什么?”夏芝一边殷勤地奉上香茗,一边满腹牢骚地抱怨道,“夫人前阵子还三令五申地叮嘱您,让您好好读书,争取来年金榜题名,现在可不是为了一个丫头而分心的时候!”

一听到“读书”二字,傅林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,他没好气地瞪了夏芝一眼,语气不善地说道:“我看你还是去母亲房里,或者是去大哥屋里当差吧!我这庙小,哪里容得下你这尊大佛?”

夏芝的脸色微微一变,她明知道傅林最是厌烦别人劝他读书,可她偏偏要说,为的也是想借此彰显自己与那些庸脂俗粉的不同。可谁知,她这一番自作聪明的举动,却又一次触碰到了傅林的逆鳞。

自从前年花年被赶出府后,傅林便隐约察觉到这件事背后定有夏芝的影子,因此对她的态度也愈发厌恶起来。如今,她又旧事重提,更是让傅林对她厌烦到了极点。

转眼间,已是午膳时分,可瑾尹却迟迟未归,傅林再次开口询问她去了哪里。

方才二爷才刚刚发过火,芙汀苑的几个丫鬟们顿时面面相觑,谁也不敢轻易开口。

就连平日里最爱在傅林面前争宠的夏芝,此时也变得安分了不少。

还是春蓝犹豫了片刻,小心翼翼地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只是她聪明地隐瞒了是夏芝指使瑾尹穿那件绯色衣裙的事情。毕竟,孰轻孰重,孰远孰近,她还是分得清的,没必要为了一个外来的丫鬟,而得罪自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们。

听闻此言,傅林的心头猛地一颤,他“腾”地一下站了起来,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汤碗,金黄色的汤汁瞬间洒了他一身。冬梓和秋实见状,连忙手忙脚乱地拿来帕子,想要为他擦拭干净。

傅林却一把推开了她们,顾不上身上的狼狈,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,口中焦急地说道:“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的姐妹,怎么能让她穿那件绯色的衣裙去见母亲呢!母亲最是厌恶府中丫鬟穿着鲜艳,她才刚进府,哪里知道母亲的脾气秉性!”

“她身上还带着伤,昨天又生了病,你们不去好好照料着,反而让她去送经书,母亲若是动了怒,再罚她一顿,她那般娇弱的身子骨,怎么受得了!”

夏芝指使瑾尹穿着绯色的衣裳去见沈夫人,本就是想借此机会将她一举赶出府,此刻见傅林这般维护瑾尹,心中更是充满了不甘。

她连忙追了出去,对着傅林的背影喊道:“二爷,现在去也晚了!按时辰算,她恐怕早就被打个半死,然后被丢出府了!”

傅林的脚步猛地一顿,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窜头顶,他僵硬地转过身,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夏芝,刹那间明白了所有。

“是你让她穿着那件衣裳去的?”

事已至此,夏芝也不打算再隐瞒什么了,反正瑾尹被赶走已成定局。

傅林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,他的脖颈上青筋暴跳,语气愤怒地质问道:“为什么?你为何非要和她过不去?!我瞧她长得娇弱可怜,怕她在浆洗房里受委屈,这才让她进了院子,我分明都已经说过了,她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,月例的赏赐分例也绝对不会少了你的。你母亲是薛大婶子的陪房,平日里什么好东西你没有见过?从娘家拿回来的绫罗绸缎、金银首饰,哪一样不是紧着你先挑?”

“你可知道瑾尹她自幼就被卖入府中,无父无母,原来的主家更是对她动辄打骂。这要是再被赶出府,她还有活路吗?!”

话音落地,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。在场的所有人,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年被赶出府的花年。

那日,她不过是因为头上戴了一株桃红色的绢花发簪,就被沈夫人以“不安于室,妄图勾引主子”为由,拉出去狠狠地打了一顿,然后被无情地丢回了娘家。

事后,傅林偷偷地跑出去看望她,还请大夫为她诊治,可最终,她还是在贫困潦倒中香消玉殒,死在一间破败不堪的草屋里。

那日,春风和煦,万物复苏,柳叶青葱,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希望。然而,花年却死在了这样一个充满希望的季节,就像今日一样。

风是温暖的,可傅林却感到了一种不输于隆冬的寒冷。

他焦急地走到院门口,却迎面撞上了一群气势汹汹的小厮,他们迅速地将整个芙汀苑团团围住。

在人群之中,沈夫人缓缓而来,她依旧是那般端庄持重,气度雍容,而瑾尹则垂首敛眉,恭敬地跟在她的身后。

傅林见瑾尹安然无恙,头上也未戴任何发饰,身上穿着一件天水碧色的衣裙,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。

碍于沈夫人在场,他不敢轻举妄动,连忙收敛起往日里那副随意散漫的姿态,也强行压下了对瑾尹安然无事的关心,规规矩矩地向沈夫人问了安。

而站在他身后的夏芝、冬蓝等人,却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,她们面面相觑,眼中充满了疑惑。

夏芝更是瞪大了眼睛,她万万没有想到,这个野丫头竟然没有被打个半死,反而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!

就在这时,刘嬷嬷突然将一件鲜艳的绯色衣裙丢到了夏芝的脚下,夏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她紧紧地捏着手指,下意识地往傅林身后缩了缩。

“这件衣裙,是谁的?”沈夫人微微抬起下颌,目光犀利地扫视着众人。

傅林的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夏芝,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,他刚想开口为夏芝辩解,“母亲,这衣裙……”

“这衣裙……”沈夫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儿子又犯了老毛病,想要维护下人,她不耐烦地横了傅林一眼,打断了他的话,“夏芝,你把这件衣裙穿上,给我好好瞧瞧。”

芙汀苑的丫鬟们不同于别处,二爷对下面的人向来出手大方,就连衣裙用的都是上等面料,专门量身定做。夏芝捏着指尖,身体微微颤抖,双腿险些站立不稳。

二爷虽然方才责备了她,但有花年的事情在前车之鉴,她知道二爷是不会要她的命,更不会轻易赶她走,她连忙扯了扯傅林的衣袖,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