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章 黄桃熟

话音落地，庞氏脸上堆砌的笑容瞬间凝固，但她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手，很快便恢复了常态，语气依旧温婉，“大姐儿说得是哪里话，府里事务的确繁忙，若有疏忽之处，还望见谅。只是这庄子路途遥远，舟车劳顿，怕你娇生惯养的身子吃不消。不如这样，我让管家寻些牙婆子来，你亲自挑选几个，也好伺候你，相爷，您看如何？”
她这番话，明面上是关心苏虹颖，实则暗藏机锋，最后一句更是抛给了钎震，意在寻求支持，巩固自己的地位。

钎震还未及开口，苏虹颖便直接回绝道：“多谢侧夫人美意，只是庄子里的家生子用惯了，知根知底，用起来也顺手，就不劳烦侧夫人费心了。”
她语气不卑不亢，看似客气，实则毫不留情地驳了庞氏的面子。

庞氏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，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愠怒。但她深知钎震的脾性，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满，转而向钎震投去求助的目光。她微微垂首，眼角噙着泪花，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，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。
钎震最是受不了她这般姿态，顿时脸色一沉，厉声呵斥道：“情姐儿，怎么跟夫人说话的？还不快快道歉！”
苏虹颖却并未理会他的训斥，只是微微垂下眼眸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：“父亲，女儿此去庄子，并非只为挑选丫鬟。庄子里的黄桃熟了，女儿只是想摘些回来，给娘亲尝尝……”
记忆如潮水般涌来，她仿佛又看到了母亲邱氏的身影。邱氏生前最爱吃黄桃，当年出嫁时，邱老将军特意陪嫁了一座果园，里面种满了金灿灿的黄桃。每当庄里人一筐筐地抬进府里，邱氏总是像个孩子般，满心欢喜地抚摸着，品鉴着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。
钎震被她的话语拉回了飘远的思绪，他避开庞氏期待的目光，轻叹一声：“罢了，你去吧。”
苏虹颖闻言，转身离去，留给众人一个决绝的背影。

庞氏见状，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伪装，她狠狠地扯烂手中的帕子，抬起头，用充满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苏虹颖的背影，浑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……

翌日清晨，天色微亮。
苏虹颖早早起身，前往管家处领取了出府的对牌，带着贴身丫鬟百合，踏上了前往庄子的路途。
庄子位于京郊，路程并不算远，即使办完事再返回，时间也绰绰有余。

百合掀开马车的帘子，好奇地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景象，又担心苏虹颖的美貌被外面的男子窥视，连忙放下帘子，转头问道：“小姐，那些东西就放在库房里吗？”
苏虹颖点了点头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，“从庄子回来后，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了。含香居的人手不足，而且院外定有庞氏的眼线，我信不过。”
百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好奇心也被彻底勾了起来，“小姐，我们到底要准备什么呀？”
“凝香丸。”苏虹颖神秘一笑，吐出了三个字。

“凝香丸？”百合眨巴着眼睛，一脸茫然，“那是什么东西？奴婢怎么从未听说过？”
苏虹颖抬起纤细的手指，轻轻点了一下百合的额头，卖了个关子，“是好东西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。”
百合摸了摸被点过的额头，憨憨一笑，“小姐，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？奴婢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做凝香丸呢。”
苏虹颖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，心中暗道：自然是前世学会的。
前世，她嫁给萧曜文后不久，偶然间救了一位身受重伤的老妇人，没想到这位老妇人竟是一位医术精湛的隐世医者。苏虹颖当即拜她为师，潜心钻研医术。
后来，她学有所成，便竭尽所能地照顾萧曜文，为他分忧解难，让他没有后顾之忧。
只是，她的师傅向来云游四海惯了，居无定所，也不知道这一世是否还有机会与她相见。
……
经过一路颠簸，马车终于抵达了庄子。苏虹颖在别院落脚，庄子里的管事妈妈带着一众下人前来请安，并安排了几位手脚麻利的媳妇在灶上帮忙。
安顿妥当后，众人齐聚前院，听候吩咐。苏虹颖将挑选丫鬟的任务交给了百合，自己则去了前院，唤来管事妈妈，“嬷嬷，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。前年庄子里打发来了一个丫鬟，名叫溪云，我要见她，你把她领来。”
管事妈妈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了一番，确认确有其人，便恭敬地应道：“小姐稍等，老奴这就去把人领来。”
苏虹颖端起茶盏，轻轻抿了一口，静静地等待着。不多时，管事妈妈便去而复返，身后跟着一个低着头的身影。
那人走进院子，畏畏缩缩地跪在台阶下，声音低微地说道：“给大小姐请安。”
苏虹颖抬眼望去，只见那女子原本乌黑亮丽的秀发，如今变得干枯毛躁，只是随意地挽了个发髻，头上插着一只劣质的银簪。
她身上穿着一身粗布麻衣，衣襟和袖口沾满了油渍，甚至有些发亮，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，让人难以忍受。
“溪云。”苏虹颖轻声唤道。
听到这个名字，溪云下意识地抬起头。
她的眼神空洞而麻木，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，哪里还有当年半分的灵动与光彩。
苏虹颖静静地注视着她，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：“早知今日，何必当初。”
听到这句话，溪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，猛然回过神来。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亮，她连连磕了两个头，泣不成声地哀求道：“大小姐，婢子错了，大小姐救救婢子吧！”
“嬷嬷，找人打盆水进来。”苏虹颖吩咐完，又递给溪云一方帕子，“脸上都是灰尘，洗洗吧。”
溪云忙不迭地接过帕子，仔细地擦拭着脸上的污渍，小心翼翼地看了苏虹颖一眼，有些难为情地说道：“婢子一直在庄子里劳作，日子过得辛苦，这才显得……狼狈了些，大小姐见谅。”
百合站在一旁，看到这一幕，忍不住在心中腹诽：岂止是狼狈啊，简直就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似的。
她是见过溪云的，溪云在整个相府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，性子也泼辣。再看看现在，仅仅过了两年时间，就变得如此模样，实在让人难以置信。
溪云原本是邱氏的贴身丫鬟，因为姿色尚可，被钎震看中，成了他的通房丫头。后来，邱氏做主将她抬为姨娘。
一朝得势，溪云便得意忘形，再加上年轻貌美，颇得钎震的宠爱，因此对邱氏越来越不敬，甚至还联合庞氏一起对付邱氏。
邱氏被她们折磨得苦不堪言，方妈妈冒着生命危险跑回邱将军府求助，老将军出面料理此事。庞氏为了避免牵连到自己，竟然反咬一口，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溪云踢出局，命人打了她一顿板子，然后将她贬到庄子里。
这里的人，都是将军府关注过的，可想而知，这两年来，她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凄惨。
一炷香的时间过后，溪云洗净了脸，整理了发髻，虽然衣服还没换，但看起来总算干净了不少。
苏虹颖轻轻呷了一口茶，淡淡地问道：“这两年日子过得好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