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4章 和亲殇

他正弓着身子，试图从马车里钻出来，动作却猛然僵住了。一半身子还在车厢里，一半探了出来，不上不下地悬在半空，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与云玲四目相对，场面一时尴尬至极。

云玲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他。

方才她已察觉，李宇哲似有话要单独对江钦云倾诉，而自家哥哥也并未跟出来，而是独自一人留在凉亭里，显然也是想给他们创造一个独处的机会。

于是，云玲便心领神会地找了个借口，溜之大吉。回到马车里，百无聊赖地坐了许久。

刚从马车里出来，想着拿些水回去给江钦云，却不曾想，竟碰上了也回来取水的曲钦弦。真可谓有缘千里来相会，两人竟在取水这件事上撞了个正着。

“曲公子！”云玲率先打破了沉默：“你这是刚回来，还是正要出去？”

曲钦弦窘迫地看了看自己狼狈的姿势，瞬间耳根泛起一片绯红，连忙矮下身子，手忙脚乱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。

“我……”曲钦弦有些语无伦次，晃了晃手中的水囊：“我是回来取水的。”说着，略显笨拙地跳下了马车。

云玲忍俊不禁，嫣然一笑：“好巧，我也是。”说着，也扬了扬手中的水囊。

曲钦弦报以一个温柔的笑容：“真是巧合。”

短暂的寒暄过后，空气中再次弥漫起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云玲正欲开口说自己要去找嫂嫂，曲钦弦却抢先一步说道：“我们一起回去吧，想必她们也等急了。”

云玲轻轻颔首：“好。”

两人并肩而行，步伐却异常缓慢，让人捉摸不透，究竟是谁在迁就谁。

良久，曲钦弦终于打破了沉默，轻声问道：“公主殿下似乎与过去判若两人。”

云玲略感诧异，随即坦然一笑：“曲公子好眼力，最近我的确很少再碰那些甜腻的零食，也增加了不少的活动。”

曲钦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侧过头，有些木讷地问道：“公主殿下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改变？生活习惯一旦形成，便很难改变，殿下又为何要刻意去改变呢？”

说着说着，他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起来，声音也越来越小，仿佛在耳边低语：“这其中一定很辛苦吧？”

云玲没有听清楚，疑惑地问道：“什么？你说什么？”

曲钦弦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，方才那句话，实在是冒昧得很。他和云玲公主并不熟稔，贸然置喙别人的生活，实在有失礼数。

于是，他连忙转移话题：“我是说……公主殿下为何突然做出这样的改变？”

云玲闻言，轻轻“哦”了一声，她垂下眼帘，沉默了片刻，才缓缓说道：“父皇有意让我和亲乾月，我想在离开之前，尽可能地改变一下自己。”

曲钦弦闻言，脸色骤变，猛地瞪大了眼睛。他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：“什么？你要和亲？”

云玲神色黯然，轻轻点了点头，目光始终停留在手中的水囊上：“我朝与乾月战事胶着，前线局势对我朝极为不利，若我能以一己之身结束这场战争，免我朝将士血染沙场，免百姓流离失所，或许也不失为一件功德。”

她说的云淡风轻，可谁又不知，远赴他乡和亲，远离故土亲人，这一去便是一辈子，再也难以魂归故里，这与生离死别又有何异？又怎能称得上是一件好事？

曲钦弦眉头紧锁，义愤填膺地说道：“竟然利用一个弱女子去和亲止战！满朝文武，数万雄师，平日里一个个趾高气扬，口口声声说着治国安邦，守土卫民，可到了关键时刻，却都只会躲在女子的身后，将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推出去平息战火，这简直……这简直……”

他气得浑身颤抖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，云玲听着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言论，吓得心惊胆战，连忙出声制止道：“曲公子慎言！”

曲钦弦咬了咬牙，强行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。

云玲看了看他手中的水囊，觉得应该让他独自一人在此冷静一下，而且自己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处，也实在是不妥，便转身准备离开。

她刚迈出两步，忽然感到胳膊被人拽住。她吓了一跳，猛地回头，发现是曲钦弦。

曲钦弦也十分惊讶，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鲁莽，如此唐突，他连忙松开了手。

云玲神色复杂地看着他：“曲公子还有何事？”

曲钦弦沉默了一瞬，似在斟酌言辞：“惠王殿下怎么说？”

“嗯？”云玲十分惊讶，她没想到曲钦弦竟会突然问起这个，而且看他的神情，十分认真，甚至带着一丝急切，她只好如实回答道：“哥哥他自然是舍不得我远嫁他乡，可是和亲乃是父皇的金口玉言，我哥哥他也不能违抗皇命啊！”

曲钦弦的脸色愈发难看，从之前的愤怒与震惊，到此刻渐渐转变为一种有心无力的痛苦。

“公主殿下何时出嫁？”曲钦弦低着头，声音低沉地问道。

云玲回答道：“这还尚未可知，要看前线的战事如何发展，不过应该也快了。”

曲钦弦猛地抬起头，眉头紧皱，神情凝重：“真的……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？”

云玲微微张开了嘴，惊讶地喃喃自语道：“曲公子，你……”

曲钦弦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，他不知该如何解释，便低下头，拿着水囊，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。只留下云玲一个人，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。

江钦云手中的风筝最终还是成功地飞上了天空。

她举着线轴，百无聊赖地望着那在天空中摇摇晃晃，忽上忽下，忽左忽右的五彩风筝，忍不住低声嘀咕道：“这玩意儿的乐趣究竟在哪儿呢？难道是为了治疗颈椎病吗？”

就在这时，一只修长的手从旁边伸过来，轻轻扯了扯风筝线。

江钦云没有回头，因为她知道，站在旁边的除了李宇哲，不会再有别人了。

“其实放风筝也是一门学问，”李宇哲颇为认真地说道：“它需要一定的技巧，不是随便什么人想放，就能轻而易举地放上天空的。”

江钦云依然保持着自由女神像举火炬的姿势，高高举着线轴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，有些不耐烦地问道：“所以，到底是什么人想放上天呢？”

李宇哲闻言，顿时语塞：“……要不，我也去喝口水吧！”说完，他竟蓦地转身，一溜烟地跑掉了。

江钦云慢悠悠地转过头，发现他已经跑出去老远了：“……”

佟家小姐和徐家小姐的风筝迟迟未能放飞。徐家小姐向来骄矜自傲，佟家小姐也一向心高气傲，两个人谁也不肯放下身段，率先扯着风筝奔跑。

两人互不相让，就这么一直僵持着，直到秦勇走了过来。

秦勇看了看静静躺在地上的风筝，又看了看两人脸上各自不同的神情，即便两人什么都没说，他也已然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