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 寒塘冷

一旁的翠琴，显然还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憋屈之中。她先是独自哀怨了一会儿，随后，矛头直指江钦云，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甘：“主子，难道咱们就真的要这样忍气吞声吗？那个恶毒的女人，她竟然敢打你耳光，难道就这么算了？这口气，您真的能咽的下吗？”

江钦云面色一肃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，语重心长地说道：“你可是我身边忠心耿耿的侍女，可别尽想着那些煽风点火的事情。年纪轻轻的，三观可要摆正了！”

翠琴一时语塞，只能默默地低下头。

突然，江钦云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，她轻轻拍了拍翠琴的肩膀，安慰道：“君子报仇，十年不晚。这笔账，咱们先记下，迟早有一天会和她好好清算的。”

她们主仆二人正说着悄悄话，那任星栩却突然转身离去了。江钦云望着他孤寂的背影，忍不住叹了口气，果然还是个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孩子啊。她连忙拉着翠琴，快步追了上去。

任星栩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靠近，回头瞥了一眼，却什么也没说，只是稍微放慢了脚步，默许她们跟在身后。

三人就这样默默地走着，谁都没有开口打破沉默。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，他们所走的路越来越偏僻，最终停在了一处荒凉的地方。四周空旷，早已不见任何房屋楼阁，只有一段老旧的栈桥，延伸向那寒冷的湖心。

任星栩走到栈桥的尽头，缓缓地坐了下来。他拿起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把长剑，连着剑鞘，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冰面。几声闷响之后，那足有一尺多厚的坚冰，竟然被他敲出了一个窟窿。

江钦云看着他的动作，疑惑地问道：“这是要钓鱼吗？”

任星栩没有理会她，继续用剑鞘扩大着冰窟窿的面积。

江钦云又试探着问：“难道你是想冬泳？”

冰窟窿被砸开，约莫有碗口大小。任星栩小心翼翼地跳到冰面上，弯下腰，从冰窟窿里捧起一掬冰冷刺骨的湖水，毫不犹豫地泼在了自己的脸上。

那湖水有多么寒冷，可想而知。江钦云和翠琴在一旁看着，脸都皱成了一团，仿佛自己也感受到了那份刺骨的寒意。然而，任星栩却像毫无知觉一般，连个哆嗦都没有打。

他用手抹去脸上的水珠，抬起头，看了她们一眼。不知是不是错觉，江钦云觉得他的脸色有些发白，隐隐透着青色，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。

任星栩重新回到栈桥上坐下，眼神似乎清明了不少。看来，这冰冷的湖水，已经彻底驱散了他体内的药效。

翠琴站在他们身后，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冰面上的窟窿，突然灵光一闪，冒出了一个“绝妙”的主意。她兴奋地说道：“主子，不如咱们把这冰窟窿再扩大一些，然后把沈家小姐骗过来，让她掉进这冰窟窿里……”

她的话还没说完，任星栩突然厉声打断了她：“不行！”

江钦云和翠琴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，愣在了原地。

翠琴有些不高兴地撅起了嘴，抱怨道：“你干嘛这么维护她啊？难道你还帮着她不成？”

任星栩沉默不语，只是默默地望着那闪烁着寒光的冰面。他的神色冷峻而阴沉，仿佛正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的乌云。

就连江钦云都开始怀疑，他是不是暗恋上了沈烟染。

任星栩沉默了许久，眼神才出现了一丝波动。一阵寒风扫过结冰的湖面，卷起一阵细小的冰尘，在冰面上打着旋儿，最终落在不远处。

“你不是说过，这里不允许其他人来的吗？”任星栩的声音清亮，但此刻却显得有些低沉，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：“偌大的相府之中，到处都是他人眼色，唯有这一片荒野寒塘，才能容你我暂时休憩。”

任星栩突然转过头，目光直视着江钦云的双眼，认真地说道：“你说过，这湖水夜晚倒映着星河，可以权当做是另一片穹宇。在这片星空之下，只有你我，不必仰人鼻息，自由自在地生活。这些，都是你亲口对我说的。”

江钦云万万没有想到，这里竟然是沈青玉和他的秘密基地，一时之间有些错愕。

任星栩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，瞬间警惕地眯起了眼睛：“你不记得了？”

江钦云张了张嘴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这少年的警觉性实在太高了，让她有些害怕。他只是凝望着她的眼睛，就在她露出破绽的瞬间，便笃定地得出了结论。他脱口而出的，是一个判断，而不是一个疑问。

“我……”江钦云实在说不出口“记得”这两个字。在对方已经明显不相信的情况下还要欺骗，对心理素质的要求实在太高了，她实在不擅长撒谎：“你知道我撞柱自杀的事情吗？”

任星栩紧紧地盯着她，半晌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。

“虽然我没有死成，但是从那之后……”江钦云指了指自己的头，无奈地说道：“我的记性就变得不太好了。”

任星栩依然直勾勾地看着她，神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。他冷峻的眉宇，竟然拧成了一个“川”字，似乎陷入了一种欲言又止的纠结之中。

好在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，江钦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，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
三人在湖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，便起身回去了。回去的路上，任星栩变得更加沉默寡言，而江钦云因为刚刚被他抓包，唯恐说多错多，也不敢主动上前搭话。

午后，江钦云和翠琴在相府里随意闲逛。

当她们走到一处别院外时，隐隐约约地听到了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。江钦云本想转身离开，却有一阵微风吹来，将一个熟悉的声音送入了她的耳中：“没想到林小姐还精通投壶之技，真是令人钦佩。”

江钦云缓缓地转过身，隔着院墙向里面望去。翠琴也听出了那声音有些耳熟，仔细想了想，惊讶地扯了扯江钦云的衣袖，小声说道：“主子，那是不是曲公子的声音？”

这时，院中又传来一阵开怀的笑声。

江钦云点了点头，肯定地说道：“是他。走，我们进去看看。”

两人一走进院子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。院子里站着一群丫鬟、几个家丁，还有两个外府的小厮。

而在房阶之前，站着四个身穿华服锦裳的人。林泾浅站在人群的中间，手里拿着一支羽箭，她的身旁围着两男一女，其中一个正是曲钦弦。

“呦，这不是咱们的侧王妃吗？”林泾浅放下手中的羽箭，语气讥讽地说道：“脸肿成这样，怎么还敢出门啊？是想让这冷风吹吹，好消肿吗？可惜啊，怕是没什么用呢！”

她这样一说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江钦云被打肿的脸上。那伤痕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扇了耳光。

曲钦弦也认出了江钦云，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，恭敬地躬身行礼道：“见过侧王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