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1章 狸猫换

贡菜静卧于蒸笼，热气氤氲中，并未开启。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其原封不动地端出，摆放整齐。

江钦云屏息凝视，只见那内侍依旧捧起惠王府的贡菜。接下来的景象，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，让她全身血液都凝固了。

那内侍觑准四下无人，鬼祟地掀开盖盅，竟将里面的珍馐佳肴，悉数倾倒进了肮脏的泔水桶！

江钦云心头怒火中烧，恨不得立刻冲进御膳房，将那胆大包天的内侍抓个现行，押到李宇炎跟前，让他亲眼 清这幕龌龊的景象。

但她强压下这股冲动，这样做又能如何呢？

贡菜毁了，李宇炎依旧会在年宴上颜面扫地，失去讨好皇帝的机会，甚至可能因此触怒龙颜，招致不必要的麻烦。

更何况，这个内侍既然敢冒着杀头的风险行事，必然不会轻易供出幕后主使。届时，在除夕年宴上闹得沸沸扬扬，丢脸的还是惠王府。

江钦云深吸几口气，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
此时，内侍们已将贡菜摆放完毕，三三两两地聚在外间饮酒作乐。

怎么办？江钦云指甲几乎要抠进干枯的廊柱里，透过窗棂，只见厨房里几个厨子正忙得热火朝天，宫女嬷嬷们穿梭不停，贡菜则被端端正正地摆成两排，放在上菜的必经之处，稍后便会被内侍们端走，送往昭辉殿。

江钦云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对策。此时抓住内侍，最多也只能求个无过，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伤敌一千，自损八百。电光火石间，她做出了决断，毅然转身离去。

昭辉殿内，七名舞姬正翩跹起舞，脚腕上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，红霞般的水袖上下翻飞，舞姿时而聚拢，时而散开，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，美不胜收。

李宇炎目光落在舞姬身上，眼神却有些空洞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。

李宇哲凑了过来，手中轻轻摇晃着酒杯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，懒洋洋地说道：“往年都是二哥献上的年菜最为别出心裁，深得父皇喜爱，不知今年二哥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花样？”

李宇炎眼帘缓缓垂下，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，他拿起酒杯，放在唇边，低声道：“没打探到？”

李宇哲眉梢一挑：“我曾向青玉打听过，但她守口如瓶，什么也不肯透露。”

李宇炎轻笑一声，就着杯沿抿了一口酒，语气带着一丝嘲讽：“往年你都千方百计地探听消息，想尽办法给我添乱。你若将这些心思，用在自家的贡菜上，未必会逊色于我府上的。”

“那岂不是太无趣了？”李宇哲慵懒地靠进椅子里，斜眼看着他，意味深长地说道：“你真以为我的目的是要胜过你吗？”

李宇炎放下酒杯，转过头，目光灼灼地看向他：“我知道，你只是想让我不好过。五弟，小时候我们兄弟二人感情最好，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相互扶持，真不明白我们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？”

李宇哲唇角始终挂着笑容，眼神却冰冷得令人不寒而栗：“原来你竟然不知道！呵呵，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。”

说着，他突然向前倾身，几乎贴上了李宇炎的脸，呼吸可闻间，他用冰冷的声音说道：“凡是扰乱我心神的人，抛弃我的人，我都要将其彻底毁掉。就如同……”

他突然笑了起来，盈满笑意的眼睛里却透着令人心悸的黑色：“我永远也比不过你的贡菜，和永远也得不到的人。”

李宇炎呼吸骤然一窒。他猛然意识到什么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。

吉时已到。

内侍们端着贡菜，鱼贯而入，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摆放在皇帝面前的御案上。

李宇炎竭力搜寻，在远处内宫女眷席中寻找江钦云的身影，然而，她果然不见了。

内侍们依次揭开盖盅，将各王府菜肴的名称和寓意，用洪亮的声音一一报出。

内侍的手已经放在惠王府的盖盅上面，李宇炎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感，他几乎要忍不住出声阻止内侍的动作，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内侍揭开了盖盅。

大殿内寂静了片刻，随后爆发出了一阵哗然之声。

惠王府的贡菜一亮相，满座皆惊。

不仅其他人傻了眼，就连李宇炎都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，甚至包括一旁准备看笑话的李宇哲，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。

只见惠王府贡菜的盘子里，赫然放着两块情意绵绵，姿态妖娆地交缠在一起的——生姜。此外，还有一小块白面团，可怜巴巴地贴在盘子底。

皇帝眼神古怪地看着李宇炎，一脸费解地问道：“惠王，这，这是何意啊？”

即使是像李宇炎这样淡定从容的人，在这样的万众瞩目之下，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他咬紧牙关，竭力维持着儒雅的笑容，向皇帝以及其他向他投来异样目光的人，频频点头示意，却因为太过震惊，而说不出话来。

内侍也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，他回过神来，胆怯地偷偷看了眼李宇哲，见他面露愠色，心中愈发恐惧。

皇帝看了看菜盘，又看了看李宇炎，实在不忍心再看他那快要抽搐的笑容，于是转头问道内侍：“这道菜叫什么名字，有何寓意？”

内侍哆哆嗦嗦地看了眼盘子里姿态妩媚的生姜，心想，我哪里知道啊，谁能想到这玩意儿还有名字和寓意？

但再不情愿也不能抗旨，既然皇帝问起，他只好颤颤巍巍地将惠王府之前报上来的菜名报出来：“回皇上，这菜，这菜叫做……”

他话音未落，就被一个猝然响起的声音打断，他心中反而松了口气，真是谢天谢地！

那声音自殿门口响起，由远及近，带着一丝奔跑后的喘息和颤抖：“回皇上，这菜名叫明月照江山。”

李宇炎抬头望去，来人正是江钦云。她原本穿着的应制宫服已经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普通的宫女衣裳。她站在殿前，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，仿佛在说：“你放心，一切都交给我了！”

李宇哲看到江钦云出现，先是愣了一下，随即脸色大变，铁青着脸，死死地盯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