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 惊鸿曲

她顿感心头一阵轻松，拿起眼前的酒杯，举手投足间尽显豪迈，仰头便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。唯恐李宇炎察觉到什么，她眼疾手快地将空酒杯再次斟满，动作之迅速，令人咋舌。

一曲终了，凌澜怀抱着琵琶款款起身，莲步轻移，缓缓走下戏台。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，一抹阴冷的笑容悄然爬上她的嘴角，她的目光如毒蛇般射向江钦云，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。

又是一出戏落下帷幕，几个伶人小心翼翼地将一架古琴抬上戏台，静静地放置在那里。春弦身姿婀娜地站在琴旁，脸上堆满了得体的笑容，朝着江钦云的方向盈盈一礼，娇声道：“侧王妃，古琴已经准备妥当，恭请您移步上前。”

顷刻间，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潮水般涌向江钦云，带着探究、期待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。

江钦云顿时感到有些懵，一头雾水，脑海中充满了问号：这是什么情况？

还没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，南郡王便率先抚掌叫好，洪亮的声音瞬间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：“好！早年间曾有幸听过玉儿弹奏的半阙小曲，那琴音绕梁三日而不绝，至今仍令人记忆犹新。今日若能再次亲耳聆听玉儿的琴音，老朽此行便也不算虚度了！”

面对南郡王的盛情夸赞，江钦云只能略显尴尬地笑着点了点头，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。

“玉儿听闻叔父大人要来，便心心念念着一定要亲自为您抚琴一曲，以表孝心。”李宇炎一边满面笑容地应付着南郡王，一边压低声音，凑到江钦云耳边轻声问道：“这件事，不是你安排的？”

江钦云紧咬牙关，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：“当然不是！”

李宇炎剑眉微蹙，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，他语气凝重地低声道：“如今看来，推脱是推脱不掉了。去吧，一切小心为上！”

江钦云的目光迅速在四周逡巡着，当她的视线落在戏台下台口对面的凌澜身上时，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。凌澜正一脸幸灾乐祸地盯着她，那表情仿佛在说：“好戏就要开场了！”不用多想，江钦云便知道，这出闹剧的幕后主使，一定又是她！

江钦云迈着沉重的步伐，一步一步地走下看台，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鞋尖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，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。

江钦云心中忐忑不安，磨磨蹭蹭地走向戏台，她的脑海中飞速运转着，不停地思索着凌澜这一次到底又在背后策划着什么阴谋诡计？

云玲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，她还沉浸在即将欣赏到自家王妃才艺的兴奋之中，热情地朝着江钦云挥舞着手臂，那架势，如果给她一杆旗帜，她恐怕能立刻跳起来摇旗呐喊，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激动之情。

江钦云无奈地转过头去，她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云玲的热情，原来拥有一个如此狂热的粉丝，也会让人感到一丝尴尬。

终于来到了戏台上，江钦云微微低头，看着眼前摆放得端端正正的古琴，心中暗暗叫苦：她压根就不会弹啊！虽然小时候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古筝，但这古琴与古筝完全是两码事，简直是天差地别。

她和古琴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半晌，台下原本还充满兴奋和期待的声音，此时已经变得鸦雀无声。众人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，心中充满了疑问：这位侧王妃为何只是站在那里，与琴默默相对，难道是在酝酿什么情绪吗？

江钦云缓缓抬起头，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，顿时感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，这让她瞬间感到有些头晕目眩，手脚也开始变得发麻。她意识到，如果自己再不开口说些什么，恐怕就要酿成一场舞台事故了。无奈之下，她只好硬着头皮，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沉默：“那个……我还是给大家唱首歌吧！”

此话一出，众人皆是一愣，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。

江钦云眨了眨眼睛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，直到她听到李宇炎的声音响起：“好！本王还未曾听过侧王妃唱歌，琴音虽可常听，但能欣赏到侧王妃一展歌喉的机会却实属难得，甚好！”

南郡王也立即“通情达理”地附和道：“好，好！自然是极好的！”

听到这两个人的话，江钦云总算松了一口气。唱歌她还算擅长，从小到大她都是合唱团的领唱，即使是清唱，她也丝毫不惧。那么，到底该唱些什么好呢？

站在一旁的春弦闻言，立刻开口问道：“不知侧王妃想要唱什么曲子？奴婢这就让乐坊的姐妹们为您伴奏。”说着，她还朝着凌澜等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，那些乐坊的女子立刻心领神会，纷纷拿起各自的乐器，准备为江钦云伴奏。

“不必了！”江钦云随意地摆了摆手，语气随意地说道：“她们不会，我自己唱就好了。”

她说的是实话，她要唱的歌来自遥远的异世，这些乐坊的女子哪里听过？可是，她这句实话一出口，乐坊众人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。她们以歌艺为生，无论是古韵遗风，还是当世名曲，几乎没有什么是她们不会弹奏的。

江钦云的这番话，简直就是在当众羞辱她们，让她们颜面扫地。于是，一个个都紧紧地捏紧了拳头，心中憋着一股气，想要看看这位侧王妃到底能唱出什么遗世超凡、闻所未闻的曲子来？

江钦云在心中好生纠结了一番，最终还是决定唱一首不至于让这帮古人太过惊讶的歌曲。

在万众期待得没了耐心，甚至已经不怎么期待的氛围当中，江钦云清了清嗓子，她觉得今天的嗓子格外地舒畅清爽，想来应该是那几杯甜酒的功劳。

“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，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，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……”

熟悉的旋律，勾起的不仅仅是听众的心弦，更是低吟浅唱者那深埋在心底的浓浓乡愁。那曾经被她刻意回避，不敢细想的牵挂与眷恋，在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，再也无法阻挡。

再也回不去的故乡啊，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，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说再见的机会。

一曲终了，江钦云这才猛然发现，自己的眼眶早已湿润。她甚至来不及去看听众的反应，便拎着裙裾，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。

大殿里寂静了片刻，随后四周渐渐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，人们交头接耳，窃窃私语，似乎都在讨论着这首从未听过的歌曲。南郡王也从刚才的震惊和陶醉中回过神来，他的脸上交织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，他凑到江钦云身边，好奇地问道：“玉儿啊，这到底是什么曲子？老朽以前从未听过，你是从哪里学来的？”

江钦云飞快地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，努力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笑容，轻声解释道：“是一位姓周的先生写的曲子，我过去跟随母亲在外漂泊的时候，偶然听过。”

江钦云偷偷擦拭眼泪的小动作，并没有逃过李宇炎的眼睛，因此，当她之后又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时，他便没有再出言干涉。

酒宴的后半程，江钦云几乎一直都在喝酒。等到她终于相信了李宇炎所说的，这酒的后劲的确很大时，她已经彻底醉得迷迷糊糊，甚至都快要忘记李宇炎是谁了。

凌澜在江钦云唱完歌之后，就再也没有上台表演。她的一双素手，此时已经被自己掐得通红，仿佛两只煮熟的凤爪一般。她恨极了老天竟然如此偏心，竟然让江钦云这样都能侥幸躲过一劫？

她死死地盯着看台上的江钦云，眼神中充满了怨毒。特别是当她看到李宇炎心不在焉地与南郡王交谈，眼睛却一直在江钦云身上流连时，她心中的妒火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。

酒宴终于结束了，江钦云已经醉得一塌糊涂，她摇摇晃晃地起身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，还没等她跌坐回去，就有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身子。

她努力地回过头，只见一张白皙的脸庞在灯光的光晕里晃动着，她也分辨不清这人到底是谁。不过，这一下却让她想起了南郡王，她努力地往旁边探出头，对着南郡王含糊不清地说道：“再见啊，老叔！下回咱们接着喝，我请客，咱们吃成都火锅！”说着，她还抬起手，在自己的胸口用力地拍了拍，发出“砰砰”的声响。

然后，她便摇摇晃晃，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外面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