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8章 鸩酒

“如果当初我没有选择嫁给他，或许就不会有你。”

崇凝握着锦盒的手微微一顿，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，低声道：“如果真能重来一次，母后还是别嫁了吧，随便换个人，日子兴许能过得更舒心些，也不至于受这么多委屈。”她的语气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晋涛公主轻轻握住女儿的手，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无奈：“你外祖父膝下无子，娶我对他益处极大，谁又能保证换个人就不会有同样的算计呢？身不由己啊，谁也无法责怪人心难测。”她叹了口气，继续道：“既然嫁给谁都可能面临一样的困境，倒不如嫁给他，至少...至少我还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女儿。”

崇凝连忙摇了摇头，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：“若是母后嫁了别人，也许早就儿孙满堂，这些年也不必独自承受那些冷眼与孤寂。”

“生男生女又有什么区别呢？”晋涛公主温柔地抚摸着她的手背，眼中满是宠溺，“就算生个天纵奇才，若是不懂事，只知道胡闹闯祸，还不是一样让我操碎了心？”

“其实，母后也算不上有多辛苦。”晋涛公主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，“我自幼尊贵，也不是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女人。那些所谓的冷落，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，说实话，我还嫌他脏呢。”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，“只是可怜了你，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。你原本也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啊，只怪我空守着那点可笑的骄傲，不肯为了你放下身段，若是...若是我也能像那些人一样放下自尊，你也不必过得如此小心翼翼。”

崇凝再次用力地摇了摇头，语气坚定而认真：“儿臣心中的母后，是这世间最尊贵、最骄傲的，那些谄媚之人，连给您提鞋都不配！儿臣感谢这些年的磨砺，若不是经历了这些，我恐怕早就变成一个安于现状的庸碌之辈，面对许氏母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欺辱，毫无还手之力，那才是真正的失败！”

晋涛公主定定地看着她，眼神中充满了疼惜与骄傲：“崇凝，这些年，你总是对许氏母子和你的父皇心怀怨恨，因为他们欺负我们母女。可是现在，他们都已经不在了，母后只希望，你不要让仇恨蒙蔽了双眼，左右你的人生。”

崇凝看着她，几番犹豫，才缓缓开口：“母后可曾想过，外祖父的真正死因？”

晋涛公主闻言，目光微微一凝，似是早就有所预料：“是陈靖文动的手脚吧。”

她竟然猜到了？

崇凝心中涌起一丝震惊，但还是点了点头，证实了她的猜测：“外祖父的饮食一直被陈靖文暗中做了手脚。他发现了陈靖文的不轨之举，陈靖文便利用一碗人参汤，激发了他体内积攒的毒素，这才导致他猝然离世。”

“果然如此……”晋涛公主的语气复杂难辨，像是一颗悬在心头多年的巨石终于落了地，随之而来的，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。

“难道母后早就知道了？”崇凝感到难以置信，以她对晋涛公主的了解，如果她早就知道仁宗的死因，必定会不顾一切地闹个天翻地覆，怎么可能隐忍这么多年，一直不发？

晋涛公主苦涩地笑了笑：“我见过你外祖父最后一面，他的脸色乌青，明显是中毒的迹象。后来，我偶然得知人参会激发某些药物的毒性，这才有所怀疑，只不过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罢了。”

“我还以为母后一直被蒙在鼓里。”

“母后虽然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，但也绝不是一个毫无头脑的蠢货。”她接过宫女递来的药碗，目光落在碗中那浓稠的黑色药汁上：“‘意气用事’这四个字，我还是懂的，怎么可能凡事都凭一时冲动呢？”她将药碗缓缓举起，一饮而尽：“好在，陈靖文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报应。”

陈靖文的报应，自然也是被人动了手脚的汤药，以至于原本只是小小的咳嗽，却久治不愈，最终演变成了要命的肺痨。

她放下药碗，朝着崇凝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，崇凝的心里也随之一轻。她原本以为仁宗的死因是一个天大的秘密，甚至不敢轻易告诉晋涛公主，没想到母后早就有所察觉。如今真相大白，她反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
晋涛公主这场病来势汹汹，却也去得很快。三月开春时，她便已经痊愈了。恰逢朝廷举办春闱，各地学子齐聚京城，经过一番激烈的考试后，三月底便公布了成绩。崇凝特意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朝会殿试，晋涛公主也兴致勃勃地跟着去凑热闹。

此次通过考试，获得参加殿试资格的学子共有二十多人，既有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，也有饱经沧桑的中年男子。他们都穿着朴素的青色长衫，整齐有序地排列在殿前。

随着礼官高声念出一个个名字，学子们依次上前，恭敬地磕头行礼。崇凝会随意问他们几个问题，然后根据他们的回答做出评判。

晋涛公主则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些未来的栋梁之才，尤其是那几个年轻俊秀的后生，更是让她眼前一亮。她悄悄地吩咐身边的嬷嬷，去打听一下这些人家中可有待字闺中的女儿。

殿试进行得非常顺利，崇凝当场便确定了名次，并打算亲自为他们指派合适的官职，好好培养。

这一次通过考试入仕的学子，都将成为她的门生。在官场之中，师承关系极为重要，而天子门生，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。这份知遇之恩，最是难以报答。

殿试结束后，在返回皇宫的路上，晋涛公主脸上始终挂着欣慰的笑容，她缓缓说道：“哀家瞧着那几个年轻人都不错，长得端正，品性也好。”

“母后不过是第一次见面，就能把他们的品性也看出来？”崇凝懒洋洋地倚靠在轿辇上，明知故问道：“都说画虎难画骨，母后这双眼睛，可真是厉害啊。”

周围的宫人们听到这话，都忍不住掩嘴偷笑。晋涛公主嗔怪地瞥了她一眼，佯装生气道：“你这孩子，当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。”

崇凝见状，便不再继续打趣她。走到半路，只见一名侍卫神色匆匆地迎面跑来，她立刻示意宫人停下轿辇。

“皇上，大梁传来消息！”

崇凝接过密信，迅速浏览了一遍，眉梢微微一挑。

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，霍无忌的叛军果然发生了内讧。那一封精心伪造的回信，让所有叛军都得知霍无忌沉迷美色，妄图拿他们的人头去向朝廷邀功，一时间，那些心怀鬼胎、想要自立门户的人也多了起来。

霍无忌狂妄自大惯了，自然无法容忍自己被人背叛。可他又不是一个愿意轻易低头认错的人。或许是因为言语不合，双方发生了激烈的冲突，最终导致叛军彻底分裂。渠煜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，率兵乘胜追击，给予叛军沉重的打击。如今，霍无忌的叛军已经不成气候，覆灭在即。

“传令，让大臣们立刻来见朕！”崇凝将密信小心地收好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。既然对方已经上钩，那么，也该开始实施下一步的计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