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1章 弑亲

陈靖文顿感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，直冲脑门，他从未预料到，自己长久以来的偏颇之心，竟会酿成如此无法挽回的苦果。此刻，他心乱如麻，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“你这样做，”他艰难地开口，试图唤醒她内心深处仅存的良知，“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孩子？你也是即将为人母之人啊！”他竭力劝说，希望她能悬崖勒马，切莫滥杀无辜，以此保全陈氏一族的血脉。

然而，崇凝闻言，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，她声音尖锐，带着一丝疯狂：“孩子？我自身尚且如履薄冰，没有一刻敢松懈，又怎敢孕育子嗣，让自己平白多出一个软肋，任人宰割？”

陈靖文顿时哑口无言，他从崇凝那饱含怨恨的话语中，听出了身为一个人的绝望与悲哀。

“来人！”崇凝猛地站起身，语气冰冷地吩咐道：“扶皇上歇息吧。”

她头也不回地离去，陈靖文见状，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：“崇凝，崇凝！”

他那饱含沧桑的声音，渐渐地被深邃的寝宫所吞噬，而走出寝宫的崇凝，耳畔回响着的，只有御花园中鸟雀清脆的鸣叫声。

“呼……”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顿觉胸中淤积的委屈与怨愤一扫而空，前所未有的轻松感涌上心头，空荡荡的心房，仿佛能够容纳下更多美好的事物。

飞雁紧随其后，快步赶了上来，递上一方绣帕，轻声说道：“公主，擦擦泪吧。”

泪？
崇凝下意识地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，这才惊觉，不知何时，自己早已泪流满面，就连衣襟都被打湿了一大片。

“另外那道圣旨，也一并颁布下去吧。”崇凝用手帕擦拭干净脸上的泪痕，声音冰冷而决绝：“许氏已被处死，许家九族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，那些构陷忠良，祸乱朝纲的陈氏宗亲，也一并查问清楚，处以极刑！”

陈靖文已是风烛残年，命不久矣，这嗜杀亲族的罪名，她无论如何都要扣在陈靖文的头上，以此来让自己能够干干净净，名正言顺地执掌大权。

“是。”飞雁应了一声，便立刻下去安排。

今年的端午佳节，注定要在血雨腥风中度过了，从郊外刑场吹来的风，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味，令人作呕。

抄家，下狱，问斩，灭门……陈氏宗亲牵连甚广，朝中官员人人自危，谁都没有想到，病榻之上，奄奄一息的帝王，竟然会将屠刀挥向自己的宗亲，一场血腥的杀戮，令整个朝野都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。

而当屠刀再次高高举起之时，崇凝却突然出声，叫停了这场残酷的政治报复游戏。

金碧辉煌的国政大殿之上，原本就清瘦的崇凝，此刻更是瘦了一大圈，但她眉宇间的冷峻与威严却愈发浓重，气势凌厉逼人，面对殿内众多的大臣，依旧临危不惧。她目光扫过那些战战兢兢，面色凝重的大臣们，看着他们手中那一封封弹劾问罪的奏折，缓缓开口说道：“行宫传来消息，三弟已经薨逝了。为了替他所犯下的错误善后，已经牺牲了太多人的性命了。”

“可是，皇上的旨意是……彻查啊！”一位大臣战战兢兢地说道。

崇凝闻言，眉头紧蹙，轻轻地摇了摇头，面色沉重而痛苦：“够了，几百条人命还不够吗？身在官场，谁又能真正做到独善其身呢？交情往来，丝丝入扣，若是当真彻查到底，难不成要将满朝文武一网打尽不成？”

大臣们闻言，顿时都不敢再出声了。一道彻查的圣旨，早已让满朝文武都惶恐不安，谁都不敢保证那些已经下狱之人，会不会为了自保，而攀咬出自己，说不定明日身陷囹圄之人，就是自己了。

如今崇凝出言反对彻查，无疑是给了他们一线生机。

“公主！公主！”一位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，声音颤抖地说道：“皇上他……他……”

崇凝脸色骤变，立刻起身，向寝宫的方向快步赶去，大臣们见状，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仪了，纷纷紧随其后。

寝宫内外，早已跪满了人，后宫的妃嫔们，都带着自己的儿子赶了过来，皇位最终会花落谁家，今日便能见分晓了。没有人在意陈靖文的死活，所有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。

陈靖文骨瘦如柴，形容枯槁，静静地躺在龙榻之上，几乎看不出身体的起伏，晋涛公主神情冷漠地站在一旁，没有丝毫的悲伤之色，众目睽睽之下，甚至连做戏都懒得做了，太医跪在一旁，早已束手无策。

“父皇！”崇凝急忙走进寝宫，顺势跪倒在龙榻之前，诸位皇子也都跪在了她的身后，静静地等待着陈靖文亲口确认下任帝王的人选。

陈靖文目光无神地盯着头顶那明黄色的罗帐，过了许久，才艰难地抬起手臂，指向崇凝，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：“你……过来。”

崇凝见状，立刻膝行上前，陈靖文扭过头，看着她，目光复杂而难明：“朕曾经也很疼爱你……”

“是。”崇凝垂下眼眸，声音哽咽地应道。

“朕没想到……”陈靖文似乎想要忏悔，但崇凝听在耳中，却早已无动于衷。

有些话，现在说出来，已经太晚了，从她被送往大梁的那一天起，任何的道歉，都已经失去了意义。

“你的弟弟们年幼，不堪重任，你要善待他们，尽到作为长姐的责任。”陈靖文用尽全身力气，拔高声音说道：“朕意，由公主崇凝，继任大统！”

此言一出，所有人都愣住了，那些膝下有皇子的妃嫔，更是脸色大变。

“皇上！”李贤妃惊呼出声，张着嘴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，陈言的面色也僵住了，但他紧咬牙关，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。

崇凝面无表情，陈靖文当众说出这番话，为的就是保住这些皇子的性命，可等到这些皇子长大成人之后，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生出夺位之心呢？

说到底，陈靖文还是在算计她，想着让皇位在她手中转一圈，只要这些皇子能够平安长大，最终仍旧会将皇位夺回到他们手中。

当真是……太低估她了。

“至于你与凌王的婚事……”陈靖文的声音越来越低，气息也愈发微弱：“你自己做主吧。”

崇凝重重地磕了一个头，声音哽咽地说道：“是，儿臣遵旨。”

龙榻之上，许久都没有了动静，崇凝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陈靖文的鼻息，随后，她声音颤抖地宣布道：“皇上，驾崩！”

瞬间，寝宫内外哭声震天，晋涛公主别过脸，神情冷漠地看着别处，不愿再多看他一眼。

丧仪早已准备妥当，毕竟陈靖文已经病入膏肓多时了，有些事情，大家早已心知肚明，但对于皇位继承一事，前朝官员还没有过多议论，后宫的妃嫔们，就已经率先议论了起来。

所有人身着重孝，齐聚凤仪殿，这次，换做晋涛公主坐在一旁，而崇凝则端坐在主位之上，生养皇子的妃嫔们，一个个面色凝重严肃，仿佛三堂会审一般。

“自古以来，就没有女人做皇帝的道理，先帝病了许久，一定是老糊涂了，还请娘娘做主才是！”一位妃嫔率先打破了沉默，义正言辞地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