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9章 弑君夜

布置完这一切，陈姒这才慢条斯理地踱步前往御书房。

“父皇。”

久未得见，陈靖文已然衰朽得不成样子。明明尚未步入而立之年，却被病痛无情地摧残得形销骨立，宛如风烛残年的老者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暮气。

他有气无力地斜倚在龙榻之上，吃力地转过头来，一双往日里精光四射的眼睛，如今也变得浑浊黯淡。他一张嘴，喉咙里就仿佛卡着一口浓痰似的，声音嘶哑难听：“你……你究竟做了什么？”

“女儿被禁足在凤仪殿，又能做什么呢？”陈姒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，语气却锋利如刀：“倒是父皇，难道就没有好好问问陈讪，这几个月以来都做了些什么吗？他禁锢嫡母与长姐，此为不孝；将亲兄弟手足驱赶至寺庙，以祈福之名行幽禁之实，克扣他们的衣食，不许他们接受诊治，险些就要了自己兄弟的性命，此为不仁；尚未正式登基，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清算前朝老臣，此为不义；对于他所做的这一切，父皇竟然毫不知情，此为不忠！”

陈靖文闻言，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，他竭力挣扎着想要起身，仿佛要扑过来一般，面目狰狞可怖：“都是……都是你干的，对不对？讪儿一直都在朕的身边，他做过什么，朕一清二楚！”

“既然所有的事情，父皇都一口咬定是女儿所为，那么女儿又何必再多费唇舌，自作辩解呢？”陈姒语气轻柔，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慑力。她从宽大的袖袍之中，缓缓地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，语气冰冷的宣判道：“淳贵妃教子无方，竟生出如此丧心病狂的孽障，罪大恶极，皇上有口谕，贬为奴婢，赐……死！”

当看到她手中的那道圣旨时，陈靖文的眼珠子瞬间瞪大，布满了血丝，他用尽全身力气，猛地一扯身上的被子，整个人便从龙榻之上重重地摔了下来。然而，站在殿内的那些宫人，却如同聋子瞎子一般，全都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，一动不动，对于他的狼狈处境，视若无睹，没有一个人上前搀扶。

“来人。”陈姒将手中的圣旨小心翼翼地卷好，神情冷漠地吩咐道：“传旨，将淳贵妃带过来，让皇上与她见最后一面。”

陈靖文如同困兽一般，绝望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，喉咙里不停地发出低沉的嘶吼，想要阻止传旨太监离开，然而却没有任何人理会他。陈姒也同样没有理会他，只是慢条斯理地拢着袖子，走到他的面前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。

“父皇，儿臣一直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。”她缓缓地开口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：“母后她，貌美温柔，是所有人心目中贤妻良母的典范，对你更是情深义重，百般体贴，还助你一步步登上高位。即便你对她实在无法产生男女之间的情爱，可作为一个男人，你连最起码的责任和担当都不肯承担吗？”

“你杀了她的父亲，夺走了她家族的江山，杀害了对她视若亲妹的兄长，屠戮了她的族人，却又将她高高地供在皇后的位置上，只是为了当做你掩盖卑劣出身的遮羞布。如今，你觉得她碍事了，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脚踢开。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，都是因为娶了她才得到的，可你过河拆桥，也未免太过分了吧？”

“你说你出身寒门，总觉得母后高高在上，无法像淳贵妃那样仰视崇拜你，以此来满足你那可笑又虚荣的自尊心。依儿臣看，你陈靖文就是天生的下贱胚子，靠着娶妻才得以飞上枝头，却偏偏要埋下头去粪坑里找吃的！”

陈靖文听着她毫不留情的斥责，脸色涨成了猪肝色，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，他张了张嘴，想要呵斥她，却发现自己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，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。

“你总是说对我心怀愧疚，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弥补过。”陈姒的声音越来越冷，眼底也逐渐浮现出丝丝缕缕的恨意：“这些年来，我在后宫之中过得战战兢兢，如履薄冰，稍有不慎，便会被人冤枉陷害。而你呢？你从来都不会为我做主，永远都只相信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片面之词。”

“这些，我都可以忍。可是你，竟然为了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，就要将我远嫁他国，还不为我做任何打算！你知道吗？当我在大梁得知自己要嫁给一个傻子的时候，哭了多久吗？从那个时候起，我就已经没有父亲了！”

陈姒竭力地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努力地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。

很快，淳贵妃就被如狼似虎的侍卫们拖了过来。她花容失色，衣衫不整，当她看见陈靖文正裹着一床破旧的被褥，狼狈地趴在冰冷的地面上，身边竟然连一个搀扶的人都没有时，她瞬间就明白，大势已去，彻底完了！

顿时，她如同一个疯婆子一般，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：“陈姒！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君父的吗？！你这个小贱人！毒妇！我就知道你回来肯定没有好事！你就是一个丧门星！你一定会遭报应的！”

“报应？”陈姒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咒骂，嘴角却缓缓地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：“许氏，你还记不记得你腹中那个被所有人视为不祥之物的孩子？是我干的！我只不过是让人在你的寝宫之中，摆放了一块小小的磁石，就让你那个原本可以平安降生的孩子，变成了一个不吉利的怪物！当年，你被迫喝下那碗散发着浓浓苦涩味道的堕胎药时，肯定恨透了钦天监那些只会溜须拍马的废物吧？那么，你又知不知道，为何这些年来，你一直都没有再怀上身孕？也是我干的！你让太医院的那些庸医为你诊治，而我，只是让人偷偷地将你药里面的藏红花，换成了红花而已！”

淳贵妃闻言，瞬间怔在了原地，她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姒，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狰狞可怖，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着，拼命地想要朝着陈姒扑过去，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！

陈姒看着她这副癫狂的模样，却笑得越发开心了：“说起来，陈谦那个废物啊，我不过是稍稍算计了他一下，他就心甘情愿地钻进了我设下的圈套里。他的腿，可不是不小心摔断的，而是我让人活生生地打断的！用绳子将他从屋顶上倒吊起来，然后狠狠地砸在他的膝盖弯上，一下不够，那就两下！直到彻底废了他为止！”

“你闭嘴！”淳贵妃声嘶力竭地尖叫道，声音都变得无比沙哑。

“还有陈谨。”陈姒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愤怒，继续轻描淡写地说道：“他经常去泅水的地方，我让人偷偷地倒了一罐蚂蟥下去。啧啧啧……让那些恶心的蚂蟥钻进身体里，可真是无药可医啊！他是活活疼死的，浑身上下，五脏六腑，都被那些可恶的虫子啃噬得千疮百孔！”

“你闭嘴！你闭嘴！你这个毒妇！毒妇！”淳贵妃彻底崩溃了，她瘫倒在地上，声泪俱下地嚎啕大哭起来。

看着她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，陈姒神情悠然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，语气平静地问道：“陈讪，带回来了吗？”

这句话一出口，原本还在咬牙切齿地痛哭着的陈靖文和几近崩溃的淳贵妃，一时间全都愣住了，停止了哭泣。陈姒在他们的眼中，看到了深深的惶恐和绝望。

飞雁见状，立刻上前一步，恭敬地回应道：“回公主，已经带回来了。”

说完，她便立刻让开了自己的身子，只见一个面无表情的太监，正背着一个形容枯槁的少年缓缓地走了进来。那少年病恹恹的，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精神，当他看见瘫倒在地上的淳贵妃后，只是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句：“母妃，我……我好难受……”

“讪儿！”淳贵妃听见儿子的声音，顿时肝肠寸断，她竭力地挣扎着，想要朝着陈讪的方向爬过去，却被身边的侍卫死死地按住，根本无法动弹。

自从陈讪奉旨前往陈靖文的寝宫侍疾之后，就被变相地软禁在了那里，与淳贵妃根本无法见面。这会儿，突然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，淳贵妃心中的慈母之情，再也难以抑制。

“公主……公主……”淳贵妃慌忙地朝着陈姒的方向拼命地磕头，声泪俱下地哀求道：“我求求你，求求你放过讪儿吧！是我鬼迷心窍，故意勾引皇上的！也是我处心积虑，处处陷害你和皇后娘娘的！更是我从中挑唆，让你远嫁大梁的！这一切……这一切都是我的错！讪儿他还小，他……他还是个孩子，什么都不懂啊！求求你了公主，饶了他吧！我求求你了……”

陈讪被太监放在地上，他蜷缩着自己的身体，不停地咳嗽着，发出阵阵令人心惊的声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