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7章 风雨欲

他们母子若能在此事中全身而退，那么许家遭受灭顶之灾的日子，恐怕也就不远了。

除夕夜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悄然逝去，转眼间，又是新的一年。

正月初五，陈靖文皇帝颁布旨意，要处死陈讪身边的所有宫人，施以杖刑。

拟旨的条子在送给大臣们之前，先送到了崇凝公主的手中。她拿起朱笔，略作修改，冷冷地写道：“三皇兄如今已是年岁最长的皇子，却犯下如此愚蠢至极的罪行，可见是淳贵妃教导无方。她是贵妃，父皇没有下旨，不能对其进行严厉的惩罚，那就让那些宫人代替主子受过吧。”

修改后的条子重新回到太监手中，他只看了一眼，便吓得浑身颤抖，脊背发凉，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嘶哑：“邀月殿上上下下，所有宫人……全部杖毙？”

“嗯。”崇凝公主的神情淡漠如冰：“能替主子受过，是他们的福分。平日里仗着淳贵妃的恩宠，他们在宫中作威作福，无恶不作，如今也算是自食恶果。”

太监脸色惨白，哪里还敢多说半句，急忙拿着条子去安排行刑。

虽然已经过了朝会的时间，但前朝的官员们还是很快得知了此事。人证物证俱在，陈讪阴谋弑父、意图篡位的罪名已是铁板钉钉，无人能够翻案。如今得知皇上仅仅是下令处死邀月殿的宫人，反而让许多人开始揣测起他的心思来。

连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的陈讪都不忍心重罚，可见皇上对淳贵妃依旧存有情谊，那么陈讪极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储君。

正月里，染红瑞雪的，不再是新年里热闹的鞭炮，而是邀月殿几十名宫人的鲜血。前去伺候淳贵妃的新一批宫人，是崇凝公主亲自挑选的，她再三叮嘱他们，务必要“好好”伺候贵妃娘娘。

到了二月，陈靖文皇帝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，已经到了无法下床的地步。关于确立储君的奏折，也被送到了他的面前。

陈讪与陈言，是大臣们最为看好的两位皇子人选。一则是因为他们年长，二则便是他们各自的母妃。

抛开陈言如今寄养在凤仪宫，拥有嫡子身份这一点不谈，淳贵妃与李贤妃如今的处境也差不多，都没有强大的娘家可以依仗，皇子年幼，可以避免外戚干政。所以，其他的皇子根本不在大臣们的考虑范围之内。

陈靖文皇帝自己也在犹豫不决。他内心更倾向于陈讪，毕竟因为淳贵妃的关系，父子之间的关系更为亲近。但陈讪明显是个不堪大用的废物，无法承担重任。可他对陈言又不甚了解，在陈言寄养在凤仪宫之前，陈靖文一年都不会去看李贤妃两次，对陈言更是如同陌生人一般。只有到了凤仪宫之后，陈言才被他过问过几次功课，但父子之间的情分，淡薄得犹如陌生人。

一边是有着父子亲情的陈讪，一边是比陈讪更加可靠稳重的陈言，重病卧床的陈靖文，在亲情与能力之间，举棋不定，难以抉择。

他这一犹豫，大臣们反倒更加着急了。奏折已经递上去了，大多数人都已经站好了队伍。若是己方支持的皇子落败，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不会遭到报复。为此，大臣们每日争论不休，奏折也如流水般涌入皇宫，晋涛公主将所有的奏折都放在陈靖文的面前，他现在已经不敢不看了。

望着枝头已经冒出新芽的树梢，崇凝公主悠闲地磕着瓜子，漫不经心地问道：“我听说，好些皇亲国戚也上了奏折，觉得陈讪心地善良，是个可塑之才？”

“的确如此，皇亲国戚大半都姓陈，这些年淳贵妃得宠，没少给他们好处。他们与淳贵妃的利益早就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。至于四皇子，先前谁都没有理会过，这会儿再想攀关系也已经来不及了。因此，很多人都选择支持三皇子。”

崇凝公主笑了笑：“这样也好，倒是省了我不少心思。”

最好是所有的皇亲国戚都抱成一团，这样，在铲除他们的时候，也能一网打尽，省时省力。

“公主，贤妃娘娘求见。”宫人前来通禀。

崇凝公主连忙放下手中的瓜子，起身走到门口，等李贤妃走进来，微微屈膝行礼：“庶母。”

“公主。”李贤妃也微微颔首回应。

都说人靠衣装，马靠鞍。坐上妃位之后，李贤妃的装扮也华丽了不少，陈靖文皇帝去她宫里的次数也多了起来，如今说笑之间，也不似先前那般安分守己了。

“陈言还在上学呢，庶母几日不见，想必也是想念他了。”崇凝公主客客气气地说道。

李贤妃笑道：“如今皇上龙体欠安，大臣们又是那样的心思，我实在惶恐不安。前些年不闻不问，如今竟被推到这样的风口浪尖之上，我是真的没有主意了。”

“陈言如今养在凤仪宫，也是正儿八经拜过祖宗的嫡子，这样的风口浪尖，迟早都要经历的。不过是父皇病得厉害，所以才提前了而已，倒也不必太过着急。”

李贤妃点了点头：“皇后娘娘与公主对他极好，我是知道的，必定也会为他仔细打算。”

此话一出，站在李贤妃身边伺候的飞雁，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。

“那是自然。”崇凝公主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：“庶母放心，陈言如今养在凤仪宫，我和陈讪之间，我更倾向于谁，那是不言而喻的。”

李贤妃闻言，顿时松了一口气，激动之情难以抑制：“我们母子能有今日，少不得皇后娘娘与公主的鼎力相助。若是言儿真的有这个福分，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。”

“庶母言重了。”

简单几句，便将李贤妃送走了，飞雁的脸色却有些难看：“她还真敢想啊。”

“有什么不敢的？正值壮年的皇上突然病重，自己的儿子又得到了那么多大臣的支持，极有可能登上皇位，带着她成为人上人。这种天大的好事，放在谁身上都会高兴得不知所措吧。”崇凝公主继续磕着瓜子，慢条斯理地说道：“你猜，她打听过那些支持陈言的大臣，都是我安排的吗？”

飞雁沉思片刻，回答道：“奴婢猜测，她应该隐约打听过，也知道是公主您的意思，所以才会说出那番话。只是，恐怕她也没想到，公主您能让大臣们支持四皇子，自然也能让大臣们不再支持他。”

“按照世俗常理来说，她怎么会想到这一层？毕竟，只有皇子才能继承大统，至于我……”崇凝公主将瓜子整整齐齐地垒成一堆，轻声叹息道：“这样也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