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3章 帝王心

“所以，依你之见，仅仅凭借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，便要朕的女儿主动修书一封，向大梁那位新帝卑躬屈膝地解释，是吗？”，晋朝长公主崇凝，语带讥诮，目光如炬地审视着眼前的帝王——她的父皇，陈靖文。

她继续质问道：“这算什么？欲擒故纵的把戏？父皇可曾设身处地地为女儿想过，一旦她日后返回大梁，将如何自处？若是让凌王得知此事，她又该如何自圆其说？”

陈靖文缓缓踱步至崇凝面前，目光深邃而复杂：“朕说过，究竟是否是泼在她身上的脏水，她自己心知肚明。朕若是真的想要恶意中伤他们，又何必私下询问？”他顿了顿，语气陡然一变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：“崇凝，为父认为，那位大梁新帝与你更加相配。只要你愿意，为父可以为你另择一个身份，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与大梁新帝为后。”

此言一出，字字诛心，崇凝如遭雷击，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，脱口而出：“父皇，此等悖逆人伦、有违纲常之事，女儿万万不能从命！”

“这么说，你当真对凌王念念不忘？”，陈靖文的语调骤然降低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。

崇凝心头一凛，如坠冰窟。不对，整件事都透着古怪！陈靖文今日这番莫名其妙的质问，并非是真的想要给锦若和渠煜泼脏水，而是另有目的——他是在试探！试探锦若在她心中究竟占据着怎样的地位。

换言之，他是在试探她与锦若的感情，是否真的如外界传言那般，淡漠如水。

“女儿并非对凌王念念不忘，即便女儿与凌王夫妻情分寡淡，即便女儿不得凌王喜爱，可女儿与他已拜过天地，是名正言顺的结发夫妻，又怎能做出弃夫另嫁的丑事？”，她掷地有声，字字铿锵，继续道：“一女二嫁，乃是奇耻大辱！若父皇执意如此，还请父皇赐女儿一死！”，她说完，便决绝地磕头在地，姿态倔强而决绝。

陈靖文紧锁眉头，沉默不语，一旁的晋涛公主再也无法忍受，她疾步上前，怒斥道：“你已经羞辱过崇凝一次了，难道还要再羞辱她第二次吗？就算你想离间大梁新帝和凌王之间的关系，也不该牺牲崇凝！她是你的亲生女儿，不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！”

“她与凌王夫妻感情本就淡漠，既然如此，不如嫁给一个真心倾慕于她的男子。那位大梁新帝年轻有为，比起那个凌王不知要出色多少，嫁给他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，总比屈居于一个王妃之位要强上太多！”，陈靖文振振有词，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崇凝着想。

这番话彻底激怒了晋涛公主，她几近失控地大喊道：“住口！你给我住口！现在知道凌王不好了，那你当初为何不肯多说几句好话？是你自己亲手将她送去大梁，任由他人主宰她的终身大事！如今，你又在这里假惺惺地可惜什么！？”

“闭嘴！”，陈靖文再也无法忍受，他怒声呵斥道：“在朕面前如此大呼小叫，你是有几条命敢如此放肆！？”

这熟悉的语气……

崇凝在心中发出一声自嘲般的冷笑，她还是太过天真了，竟然会以为陈靖文真的会变得宽容。

晋涛公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，她气得浑身发抖，却又无可奈何。

陈靖文并未理会晋涛公主，只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崇凝，冷冷地说道：“写好了，便送来给朕过目。”

说完，他便拂袖而去，出门时，一阵寒风迎面扑来，他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，原本挺拔的身躯也微微佝偻着，正值壮年，却已显露出疲惫之态。

崇凝冷眼旁观着这一切，她的目光如同方才陈靖文投向她的那一眼般，疏离而冷漠。

“混蛋！”，晋涛公主气得破口大骂，她连忙蹲下身子，泪眼婆娑地望着崇凝：“我们不写！崇凝，别难过，我们不写！”

崇凝低垂着头，一言不发。比起这莫名其妙的写信去解释这件有辱名节之事，她更在乎陈靖文的真实动机。

她明明已经告诉过他，渠煜对锦若会宽容以待，那就意味着大梁的内乱不会闹大，霍无忌之流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。

那么，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，莫非是想要让渠煜和锦若彻底决裂，从而引发大梁的内乱？

可他又并不打算与大梁开战，那么，大梁内乱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？莫非……他改变主意了？那他又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？

崇凝陷入了沉思之中。

“崇凝……”，晋涛公主悲伤不已，她既为陈靖文不顾及崇凝的名节而感到愤怒，也为自己无能为力而感到伤怀。

崇凝轻轻抱住晋涛公主，让她伏在自己的肩膀上哭泣，她的声音却出奇的冷静：“母后现在明白女儿为何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了吧？我们的处境，完全掌握在他的一念之间，他的喜怒哀乐，对我们来说，便是决定命运的雷霆雨露。”

“他实在是太过分了！我当初真是瞎了眼，才会引狼入室！”，晋涛公主悔不当初。

只是，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。当下最要紧的，是想办法渡过眼前的这一难关。

她是绝对不能给渠煜写这封信的，否则，最后送到渠煜手中的究竟会是什么内容，根本就无法预料。到时候，即便锦若相信她，那些流言蜚语也足以让她坐立难安。可若是不写，事情也必然不会那么简单就蒙混过去。

上次陈靖文要求验身之事，因为陈谦出了意外而被耽搁了下来，这次，又要怎样才能蒙混过关呢？

崇凝愁眉不展，她在书桌前一坐就是半个时辰，却始终未能落下一笔。

“公主……”，飞雁掌着灯走了进来：“嬷嬷让奴婢告诉您一声，前两日夜里，皇上一直歇在邀月殿，说是三殿下病了，皇上去瞧。”

崇凝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：“难怪……这几日都有谁入宫了？”

“许家的姐妹曾进宫探亲。”

“许渡都已经死了，许家已经没有嫡亲在朝为官，她的娘家人无诏不得入宫，难道凤仪殿对此一无所知？”，崇凝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

飞雁抿了抿嘴唇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说道：“许氏已经复位为贵妃了，封号也和从前一样。”

“呵……”，崇凝气极反笑，怪不得陈靖文会对凤仪殿突然变脸，原来问题的症结在这里！

虽说只要不涉及后位之争，后宫之事便都算是家事，陈靖文爱宠谁便宠谁，可是许氏当初是因为教导皇子失职才被贬的，如今毫无征兆地说复位就复位，当真是将朝政当成了儿戏！

不过，越是儿戏之举，便越能彰显皇权凌驾于一切规矩之上的特权。

他，可是最享受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