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0章 龙袍加身

任何人手里掌握着权力，都不如自己将权力紧握在掌心那般让人心安。

入了冬，鹅毛般的大雪在一夜之间便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装。

清晨时分，崇凝陪伴着晋涛公主前往陈靖文的寝宫请安问好。近来天气骤然变冷，陈靖文的咳嗽之症愈发严重，虽服用大量汤药却始终不见好转，已经因此停朝数日之久。

在寝宫门前下了轿辇，一旁的太监连忙殷勤地掀起厚厚的夹棉帘子。殿内温暖如春，地上铺着柔软厚实的地毯。当步入内室，夹棉帘子被再次掀开时，一股混合着浓重药味的热浪便迎面扑来。

“咳咳咳……咳咳咳……”陈靖文正盘腿坐在窗边的小榻之上，身上披着一件毛茸茸的狐裘短衫，手中还拿着尚未批阅的奏折。

侍候在陈靖文身边的宫人们见状，立刻跪倒在地。崇凝则微微屈膝行礼，轻声问道：“父皇今日感觉可有好些？”

“嗯。”陈靖文放下手中的奏折，抬眼看向崇凝，语气平淡：“起来吧。”

崇凝恭敬地起身站直，一旁的晋涛公主已经落座，并示意身边的嬷嬷将带来的东西呈上：“知道你近来咳嗽不止，难以痊愈，崇凝特意做了些川贝枇杷膏和雪梨膏过来，用温水冲服即可。”

“崇凝亲手熬制的？”陈靖文略带诧异地看了过来：“倒是有心了。”

晋涛公主将东西放在桌上，淡淡地说道：“你大可让太医先行查验一番。”

此话一出，陈靖文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：“难道朕还会信不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不成？”

这话说得着实虚伪，就连站在一旁的崇凝听了都觉得无比讽刺，但她还是适时地接话道：“父皇息怒，母后并无恶意，只是父皇龙体至关重要，凡是入口之物都需格外谨慎小心才是，更何况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呢？”

听了这番话，陈靖文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，语气也难得变得温和起来：“凌王可有给你来信？”

“回禀父皇，凌王确实有送过信来。他在信中说，自己受到霍无忌等武将的挟持与控制，被他们强行裹挟着谋反叛乱，处境十分艰难，故而嘱咐儿臣务必安稳地待在大邺。”崇凝如实回答道：“除此之外，大梁新帝也送来书信，明确表示绝不会因此事追究凌王的责任。”

陈靖文的脸色不易察觉地泛起一丝波澜，他微微垂下眼眸，巧妙地掩饰住内心的真实情绪，让人难以揣测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。崇凝见状，也默不作声，静静地等待着。

她的目的很明确，就是要让陈靖文清楚地认识到，大梁现在已经无力再掀起任何风浪，无论锦若最终的结局如何，渠煜都必定会善待于他。如此一来，她这个凌王妃便依然具有相当的利用价值。

“如此甚好。”陈靖文轻轻点了点头：“那凌王终究不是个愚钝之人，朕的心里也总算可以稍微减轻一些愧疚之情了。”

嗯？

愧疚？他竟然还会感到愧疚？

崇凝听后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，一位堂堂的公主，在尚未确定最终归宿的情况下，就被草率地送去和亲，期间没有征求过她的任何意见，也没有提出过任何要求，完全任由大梁摆布，随意决定她一生的命运。

他不是不知道轩冯帝与仁宗之间所存在的旧日恩怨，也不是不清楚两国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敏感与微妙，可他为了能够延续自己的寿命，还是听信了许氏的谗言，丝毫都不曾为她设身处地地考虑过。

倘若大梁真的不顾任何颜面，执意将她嫁给一个乞丐为妻呢？难道他最终也只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愧疚就算了吗？

“怎么？凌王若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，你的愧疚又能帮到崇凝什么？事到如今，你倒是知道感到愧疚了，当初听信许婕妤的劝说，不顾一切地要把崇凝送去和亲的时候，怎么就没见你表现出丝毫的愧疚之情呢？”

晋涛公主向来没什么好脾气，即便她训斥别人的声音依旧是那般轻柔温和，但说出口的话却也依旧是那般直白犀利，毫不留情。

陈靖文听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却也无力反驳。

“那头白鹿来到大邺也已经有两年之久了吧，还真是颇有作用，皇上如今是越发显得年轻了，当真是身强体壮啊。”晋涛公主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讥讽之意，陈靖文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，紧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
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，一旁的太监见状，连忙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进来。崇凝只是微微瞥了一眼，便立刻心领神会，她起身接过太监手中的托盘，将其轻轻地放在桌上，然后小心翼翼地取了一些川贝枇杷膏出来，倒入热水之中，用银勺缓缓地将其化开。紧接着，她又取出一个酒杯，轻轻地吹了吹，自己先喝了一小口，确认无误后，这才将杯子放在陈靖文的面前。

“你若是存心来找朕吵架的，现在就可以离开了。”陈靖文的手指轻轻地敲打着茶杯的边缘，依旧猛烈地咳嗽着。

晋涛公主丝毫不给陈靖文好脸色看，冷冷地说道：“若非崇凝担心你的病情，你以为我会愿意来这里吗？我可没那么清闲。”

陈靖文听后，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，咳嗽得越发厉害起来。崇凝见状，连忙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，帮他顺气。同时，她眼角余光敏锐地瞥见他紧紧握在掌心里的手帕上，隐约有一小块嫣红的血迹。

咳血了？

崇凝心中顿时充满了疑惑，但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。

“好了，走吧。”晋涛公主显然不愿意再继续待下去，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了。

崇凝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规规矩矩地向陈靖文行礼告别：“父皇好好休息，切莫太过操劳了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“嗯。”陈靖文看着摆放在手边的茶杯，淡淡地应了一声：“去吧。”

崇凝这才缓缓地退了出去，而陈靖文却直接将茶杯推开了，显然并没有要喝的打算。一旁的太监见状，连忙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走了。

走出寝宫后，宫巷里又积了一层厚厚的雪，崇凝登上轿辇，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刚才所看到的那块手帕上的嫣红血迹。

咳血有两种可能性，要么是因为长期咳嗽导致喉咙受损，喉咙破损出血，但喉咙出血的量不可能那么多，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性，是肺脏出血了。

“这些日子，父皇的药都有按时喝吗？”崇凝轻声问道。

飞雁点了点头：“听御药房的人说，每日都按时煎好，然后送过来。”

听到这话，崇凝稍稍放心了一些，那就好，如此一来，有些事情，她也可以提前开始准备了。

趁着年下大雪纷飞，崇凝便向晋涛公主请示，想要借着腊八节的机会，出宫到长街上走走逛逛。

按照宫中的规矩，重大的节日是不允许随意出宫的，因为宫里通常会举办盛大的宫宴，所有人都必须参加，坐在那里假装皇室成员之间和睦友爱，上演一出父慈女孝的戏码。但腊八节则可以稍微放松一些，街上到处都是前来凑热闹的百姓，小摊上热气腾腾，飘散着诱人的香气。

今日的习俗是喝腊八粥，崇凝自然也不会免俗，她提前预定了一家酒楼的雅间，静静地等待着。面前的热粥还未完全凉透，蒙龄便匆匆赶来了。

他在雅间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，这才走了进来，眼睛紧紧地盯着崇凝，仿佛藏满了无数想要倾诉的话语。

“上次清明节在寺院里祈福的事情，我还未来得及好好地感谢你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