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9章 鸩白鹿

“呵呵，父皇他老人家不是得了一头稀罕的白鹿么？”崇凝公主轻轻放下手中的脉案，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，“不是说白鹿血能延年益寿、强身健体吗？怎么，他老人家喝了，一点效果都没瞧出来？”

这件事，就像一根锋利的刺，深深扎在崇凝公主的心头。她对陈靖文彻底死心，就是源于这件事。那一幕幕，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，午夜梦回，总会让她从噩梦中惊醒。

苏太医面露难色，支吾了半天才敢开口：“回公主殿下，那白鹿血……其实与寻常的鹿血并无太大分别，顶多就是能滋补些许精气罢了。皇上的咳疾，一来是早年受寒，落下了病根，一遇天气转凉便会咳个不停；二来，也是因为操劳过度，龙体疲惫所致。”

“既然效果和普通的鹿血没啥区别，那当初你们为何不直说呢？”崇凝公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，那眼神，仿佛一把利剑，直刺苏太医的心脏。他吓得魂飞魄散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，连连磕头。

其实，崇凝公主并非真的要质问、怪罪苏太医。当初，也有太医委婉地提出过类似的说法，可那许婕妤实在是太会蛊惑人心了，句句话都精准地戳在陈靖文的软肋上，仿佛只要有了那头白鹿，他就能立刻羽化登仙，再活五百年，老当益壮，重振雄风。

“行了，你退下吧。”崇凝公主摆了摆手，也不想再为难他。

苏太医如蒙大赦，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。飞雁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了进来。崇凝公主皱着眉头，勉强喝了半碗，那苦涩的味道直冲喉咙，让她忍不住一阵恶心，连忙拿起一颗蜜饯塞进嘴里，才勉强压了下去：“母后她人在哪儿呢？”

“内廷司的人送来了上个月的起居注，娘娘正在仔细翻阅呢。”飞雁压低了声音，神神秘秘地说：“奴婢还听说，自从端午宫宴之后，皇上就再也没踏足过邀月殿了。”

崇凝公主紧锁眉头，强忍着恶心，把剩下的半碗药汤一饮而尽，又赶紧塞了颗蜜饯到嘴里，咽下去后才缓缓说道：“端午宫宴上，陈讪和陈谨那两个蠢货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，说出那番蠢话，早就把许婕妤不会教养孩子的罪名给坐实了。虽然陈谦做的那些肮脏事，都随着他的死烟消云散了，但父皇若是仍旧一味地宠爱许婕妤，朝中的大臣们也不会答应的，总得让她冷落些日子，敲打敲打她。”

“自从四殿下到了凤仪殿，这宫里的风向啊，似乎都变了。一个个的，都开始敬着皇后娘娘了。”飞雁喜笑颜开地说：“娘娘就是太与世无争了，否则，这后宫哪里轮得到她许婕妤只手遮天。”

崇凝公主挑了挑眉，不以为然地说：“争这些，没意思。”

对她的母后晋涛公主而言，陈靖文是弑父仇人，是篡位逆贼，这一点，无论谁都无法否认。若非为了她这个女儿，晋涛公主只怕早就自缢殉国了，又怎么可能放下身段，委曲求全地祈求陈靖文的恩宠？

这次可不是什么争宠，而是精心策划的算计。她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，冒着巨大的风险，才勉强勾起了陈靖文内心深处那一点点愧疚和心虚，这才成功地将陈言带进了凤仪殿。

“我听说，陈言的功课，比陈讪要好上许多？”崇凝公主看似随意地问道。

飞雁连忙点了点头，证实了她的说法：“先前有大殿下和二殿下压着，三殿下年纪又小，所以就十分娇纵，每日只知道贪玩享乐。许婕妤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大殿下和二殿下身上，根本没有对他严加管束。如今大殿下和二殿下都没了，她才发现，三殿下的学业早就已经一塌糊涂了。”

“奴婢听说，前几日皇上特意过问了三殿下和四殿下的学业，结果三殿下连《三字经》都背得磕磕巴巴，皇上为此大发雷霆，狠狠地斥责了他一顿。三殿下当时就吓哭了，出来后还想对四殿下动手，幸好被人及时拦住了。”飞雁绘声绘色地描述着。

“还真是够娇纵的，这都十一岁了，《三字经》都背不全？”崇凝公主听得直翻白眼，“许婕妤又不是个目不识丁的蠢妇，怎么就不好好教教自己的孩子呢？陈谦的书读得一般，陈谨也没好到哪里去，没想到这个陈讪，比他们还要废物。”

飞雁撇了撇嘴，不屑地说：“她的心思，恐怕都用在对付后宫的那些嫔妃身上了。如今后宫嫔妃那么多，只要有人怀上龙种，生下来的肯定都是皇子。她肯定慌得一批。”

“陈言学业好，为人也知书达理，沉稳可靠，比陈讪强了太多了。李贤妃现在也被母后指派协理六宫，只怕许婕妤现在更是如坐针毡，寝食难安了吧。”崇凝公主若有所思地说道。

飞雁也跟着她的思路，仔细地分析起来：“许渡已死，两位年长的殿下也没了。先前那些围在许婕妤身边，处处巴结奉承的大臣，现在也没剩下几个了。那些人先前以为许婕妤位至贵妃，又深得皇上恩宠，膝下还有三个儿子，都是皇上登基之前所生的，将来必定能够继承大统。如今看来，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。奴婢听说，数月前发生了一桩贪墨案，被处置的大半都是先前拥立大殿下的臣子。”

“贪墨案？”崇凝公主飞快地在脑海中过了一遍，这才想起六月份的确发生过一起贪墨案。有人弹劾宫门守卫家里出现了僭越之物，经过一番追查，顺藤摸瓜地把陈谦的两位老师都牵扯了出来。

陈靖文向来容不得大臣们做出这种事情，当即下令严查，牵连的人越来越多，罪名也越来越大，以至于整个朝堂都人人自危。最后，眼看着事态就要彻底失控了，陈靖文才不得不终止了这场大案。

只是，那些支持陈谦、陈谨的官员，都纷纷落马，被各种罪名压得死死的，这辈子只怕都没有翻身的可能了。

崇凝公主都不确定，是不是有人故意这么做，目的就是为了铲除许婕妤在朝中的势力。毕竟这些年来，她仗着自己是皇长子的生母，竟然把手伸到了前朝，与那些官眷来往密切。

“若是父皇他龙体欠安……”崇凝公主心里已经有了盘算。

现在，许婕妤只想着争夺恩宠，肯定不会有什么太过激的举动。可若是陈靖文现在不行了，许婕妤又拿什么和凤仪殿斗？若是陈言登基，那邀月殿就什么都不是，许婕妤肯定会彻底崩溃。

“公主。”飞雁听得心惊胆战，欲言又止。

崇凝公主看了她一眼，心中的主意却始终没有改变。

还是那句话，无论是谁登上皇位，她和晋涛公主母女俩的日子都不会好过。

李贤妃和陈言现在之所以这么老实，是因为他们母子俩没有任何依仗，只能依附于晋涛公主。可等再过几年，陈言十五六岁，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，他们还会像现在这样，安分守己，事事听从晋涛公主的安排吗？

不可能的，李贤妃和陈言都不是傻子，怎么可能再继续听从晋涛公主的摆布？大恩即大仇，过继的养子也是一样的。

所以，与其夜长梦多，不如快刀斩乱麻，趁着这些皇子们年纪都还小，就把他们的希望，统统斩断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