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4章 龙颜怒

他后悔了，如坠冰窟般的寒意啃噬着陈靖文的内心。他不该因为陈谦、陈谨接连暴毙，就对崇凝动了杀机。这决定太过草率，简直是昏聩！他明明还有其他的路可以走，可以将她幽禁冷宫，也可以禁足于府邸，为何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那条路？现在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朝着无法挽回的方向滑落。

陈靖文病倒了，就在陈谨的祭堂刚刚搭好，准备出殡的时候。后宫的妃嫔们每日都殷勤地往邀月殿跑动，络绎不绝。毕竟，许婕妤盛宠多年，膝下还养育着三皇子陈讪，而皇后……唯一的女儿都已经香消玉殒了。

趋炎附势，乃是人之本性。巴结谁，答案早已昭然若揭。

然而，朝廷命妇们却不约而同地涌向凤仪殿，向晋涛公主请安问好。她们一边小心翼翼地安抚着这位失魂落魄的公主，一边在心中暗自唏嘘。所有人都心知肚明，晋涛公主往后的日子，恐怕是举步维艰，如履薄冰。

许婕妤定会将两位皇子之死，以及自己腹中胎儿的夭折，一股脑地算在崇凝公主的头上。如今，崇凝公主生死未卜，皇后向来软弱可欺，又不受皇上庇护。若是许婕妤铁了心要报复，恐怕无人能够伸出援手。

可怜的晋涛公主，早已无暇顾及这些。她每日都像一尊雕塑般枯坐在寝宫之中，因为始终没有找到崇凝的尸首，她坚决不许设祭送灵，固执地相信崇凝还活着，总有一天会回到她的身边。

在旁人眼中，她已然疯魔。

七月末，陈谨的丧事办完之后，皇宫依旧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所有人都战战兢兢，如履薄冰，丝毫不敢放松警惕。朝堂之上，开始有大臣上书请旨，请求皇后移驾行宫静养。

这些上书进谏的大臣，多为前朝旧臣。他们不忍心看到晋涛公主遭受许婕妤的疯狂报复。两位皇子的死，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与公主有关，所有的怀疑，都不过是许婕妤的一面之词。

陈靖文准奏了。或许是出于愧疚，他不仅下旨让晋涛公主到行宫安养，还特意嘱咐官眷可以随时前去探望，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对她不利。

得知这个消息，尚未从丧子之痛中缓过神来的许婕妤，并没有像众人预料的那样暴跳如雷。她只是默默地擦拭着陈谦、陈谨两人的灵位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
“在皇上心里，这唯一的女儿，到底还是有些分量的。即便她杀人如麻，即便谦儿、谨儿，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子，都丧命在她手里，皇上都还是会顾及长女的情分，真是慈父啊，当真是慈父。”

身边的宫人们噤若寒蝉，谁也不敢接话茬。她们心里也暗自嘀咕。

过去，皇上最疼爱的明明是几位皇子，对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总是爱搭不理。但凡出了什么事，第一个责怪的肯定是公主，生怕皇子们受了半点委屈。怎么公主去了一趟大梁，回来之后，两位皇子接连出事，他却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？

这实在太不合常理了。

莫非，一个已经出嫁的公主，反倒不如未嫁之时好拿捏了？

“娘娘。”一个宫人匆匆来报：“皇上口谕，让所有嫔妃都到凤仪殿去。”

许婕妤手中的动作猛地一顿：“做什么？”

“奴婢不知，只说是让各位娘娘快些过去，还得把各位皇子都带上，像是要说什么大事。”

宫人赶忙猜测道：“皇子？莫非是为了储君之位？”

“皇上正值壮年，诸位皇子暂且年幼，应当不是。”

宫人们议论纷纷，却谁也猜不透陈靖文的真正用意。

“去看看不就知道了？”许婕妤擦去眼角的泪痕，缓缓起身：“去把讪儿领过来。”

她亲自为陈讪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，这才带着他出门。走到凤仪殿外，她扶了扶鬓边那朵素白的绢花，牵着陈讪走了进去。

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，几位年幼的皇子都被各自的母妃抱在怀里。瞧见许婕妤进来，几位育有皇子的婕妤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，连起身见礼都懒得做了。要知道，以前她们可是少不了对许婕妤谄媚地献殷勤，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。可如今，许氏只是个婕妤，大家平起平坐，不必再装模作样了。

许婕妤也不在意，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。没过多久，晋涛公主就款款走了出来。她穿着一身浅金色的宫装，发髻高高盘起，鬓边也斜插着一朵绢花，花蕊却是淡淡的嫣红，更衬得她容光照人，矜贵典雅。

众人连忙起身见礼，还没来得及坐下，陈靖文就到了。他被人搀扶着，脸色苍白，神色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憔悴。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晋涛公主一眼，便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了下来：“免礼。”

众人这才敢重新落座。一些心思活络的妃嫔，忙不迭地将自己的孩子拉到身前来，想让陈靖文仔细瞧瞧。虽然不知今日召集众人前来究竟有何事，但既然让所有皇子都到场，必定不会是无关紧要的小事。

陈靖文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，眉头紧锁，语气低沉地说道：“皇后痛失爱女，伤心欲绝，想要过继一个孩子到膝下教养，朕已经答应了。如今宫里的皇子都在这里了，皇后自己挑选吧。”

此话一出，殿内顿时一片哗然，所有人都愣住了。一个妃嫔顾不得礼仪，猛地站起身来，语气尖锐地质问道：“皇上这是何意啊？”

“听不懂吗？崇凝没了，皇后膝下寂寞，朕要送她一个皇子养在身边解闷。”陈靖文语气严肃，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，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。

许婕妤冷笑一声，语气嘲讽地说道：“皇后娘娘不是一口咬定公主无事吗？既然公主无事，何来膝下寂寞一说？宫中姐妹生养艰难，谁不是将孩子视为掌中宝，娘娘忍心将别人的心头肉夺走？”

晋涛公主冷漠地瞥了她一眼，语气冰冷地说道：“皇上已经答应，养在本宫跟前，便是嫡子。”

“嫡子”二字一出，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妃嫔顿时变了脸色。虽然皇后如今并不受宠，可是嫡子的身份却是个极大的依仗。如今年长的陈谦、陈谨都已经死了，陈讪又是个不成器的，她们这些妃嫔，未尝没有机会争上一争。

晋涛公主这才漫不经心地扫过殿内的所有孩子。最大的陈讪如今十一岁，最小的八皇子才四个月大。陈靖文子嗣兴旺，可她却只有崇凝一个女儿。如今女儿生死未卜，她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。

陈靖文又咳嗽了两声，虚弱地问道：“选好了吗？”

“就要四皇子吧。”晋涛公主最终将目光落在了九岁大的四皇子陈言身上。他的生母李婕妤出身不高，只是在陈靖文登基那年才得以入宫，得宠一时才有了他。李婕妤姿色艳丽，曾经还被许氏视为劲敌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