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4章 新帝

金銮殿上，肃穆无声，落针可闻。

先帝第五子，玉安王萧久安，于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金殿之中，亲手了结了暴君的性命。百官伏地跪拜，山呼万岁，宣告着大景王朝终于迎来了破晓的曙光。

——

夜幕低垂，笼罩着庄严的季府。

书房内，烛火摇曳，光芒一直持续到深夜。李轩轻叩房门，缓步走了进来，为季树禧添满了茶水，又细心地将烛台拨亮了几分。

“公子，夜深了，您还是早些歇息吧。这些事情明日再做也是一样的。”李轩看着季树禧疲惫的神色，忍不住劝道，“老奴再为您挑亮一些烛火。”

季树禧闻言，停下了手中的笔，抬手轻轻揉捏着酸涩的双眼，声音略带疲惫地说道：“我这儿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，李叔您先回去休息吧，不用陪着我熬夜。”

褪去了朝堂之上的伪装，卸下了厚重的官服，任由墨发随意披散在肩头，季树禧仰起头，露出一个略带稚气的笑容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上几分。李轩看着，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之情，再次劝说道：“如今大局已定，公子您又在忙些什么呢？不如好好休息几日。”

“当然是在忙一些保命的东西啊。”季树禧轻声叹息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下午宴席之上，萧久安意味深长地对他说的那几句话。

“我过去做过不少错事，虽然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，但这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。如今陛下即将登基，若是他想对我秋后算账，或者拿我这个前朝权臣来杀鸡儆猴，我也不能坐以待毙，不是吗？”

毕竟，这个世界的萧久安经历了太多的苦难，那颗曾经纯良的心性，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几分。但他相信，哪怕只剩下一分，也要比那个暴君萧广陵强上百倍。

他重新执起毛笔，饱蘸浓墨，笔走龙蛇，在宣纸之上留下了三个力透纸背的大字：兴民书。

他没有选择去赌一个帝王的宽宏大量，而是选择相信他那颗赤诚的爱民之心。

“此事是我一手促成的，如果我走了，总不能让他无辜丢了性命。”

听到季树禧这样说，李轩忍不住笑了出来，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：“原来你还记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啊？看你一直如此心平气和，我还以为你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呢。”

季树禧抿着嘴唇，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，一边继续书写着，一边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回答道：“我不着急，那是因为我相信我的媳妇儿，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找回去的。”

“媳妇儿？！你……你看起来如此年轻，竟然已经成亲了？”李轩的关注点瞬间跑偏，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好几度，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。

“啧”，季树禧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，抬起头看向李轩，脸上写满了不开心：“李叔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，什么叫居然？我和超瑾都成亲好几年了！”

都好几年了……

李轩只觉得眼前一黑，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惜之情，痛心疾首地问道：“莫非……是当年族长家的那个丫头？”

季树禧都被气笑了，没好气地说道：“李叔您说什么呢？我媳妇儿怎么可能是别人，当然是陆超瑾啊！”

“夫人……”李轩喃喃自语，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。

李轩：真是不可思议，我那颗老朽的心脏瞬间就不痛了。

看到对方终于不再用那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自己，季树禧忍不住笑出了声。他愉悦地笑了好一会儿，才渐渐收敛了笑容。

“李叔不必为我担心，那边一切都好。君王英明，百姓安居乐业。我娘也很好，在我考中举人的那一年，你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，取名为李念希，今年已经四岁了。超瑾也怀有身孕，再过三个月，您就要当外祖父了。”

“好……好啊，这真是太好了！”李轩听着这些话，不禁老泪纵横，脸上却绽放出极为开心的笑容，他哽咽着声音，不停地说着“好”，季树禧也被他深深感染，眼眶也渐渐泛红。

他前半辈子四处漂泊，终日与金钱打交道，后半辈子却甘愿待在这座府邸之内，所思所想，不过是为她守护好她唯一的儿子。

听到她一切安好，哪怕是在另一个世界，他也觉得这辈子没有白活。

这天晚上，季树禧指名要睡在陆超瑾生前居住的院子里。李轩虽然觉得有些不妥，但最终还是依了他。

他想着，也不知道季树禧什么时候就会离开这里，能多睡几日，就多睡几日吧。

——

新陵三年，菩善观。

时光荏苒，岁月如梭，转眼已是六月凉秋。

半个月前，新陵帝派人从京都送来了一些东西，从金银细软到被褥衣物，再到吃食药材，应有尽有，甚至还贴心地配备了太医和两个一等宫女。

有了宫女的悉心照料，季树禧主动提出了分房睡，陆超瑾也欣然应允了。

她身怀有孕，两人分房睡也属正常，这样也不怕引起别人的怀疑。

然而这天晚上，当她回到房间时，却发现季树禧早已等候在屋内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。

他只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单衣，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，侧脸俊美如画，宛如谪仙一般。“这么晚了，你还出去做什么？”他轻声问道。

“清忧老道找我说了一些事情。你找我有事？”陆超瑾微微挑眉，反问道。

两个宫女极为有眼色，为她取下身上的披风，准备好茶点后，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。

“手。”季树禧抬起手，示意陆超瑾将手腕递给他。

陆超瑾顺从地将手腕递了过去。

她凝视着他认真号脉的侧脸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，轻声问道：“大人，我一直很好奇，你这些本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？”

“易容术、枪法、剑术，还有医术，你堂堂当朝首辅，整日与卷宗为伴，竟然还有时间去学这么多东西。”

季树禧抬眼瞥了她一眼，沉默了几息，最终还是选择了说实话。

“在你‘身故’之后，我便向萧广陵请求担任枯烈阁首领一职。”

陆超瑾闻言，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：“他竟然答应了？”

“他当然会答应。他巴不得我手上沾染的鲜血越来越多，这样我这一身白衣，就永远也洗不干净了。”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地说道。

陆超瑾收回了自己的手，将茶杯中已经冰凉的茶水倒掉，重新添了一杯热茶，放在他的手边。

“然后呢？你后来又是如何与叶家扯上关系的？”

他苍白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茶杯的杯壁，如同贪恋着那一点点的温暖一般，在上面轻轻摩挲着。

他抬起头，看向她，眼神似笑非笑，带着几分戏谑：“陆首领，你这套话的方式是不是太过拙劣了一些？”

“不想说就算了。”

陆超瑾也并不强求，伸出手将那杯茶端了回来，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，随后语气平静地扔下了一颗惊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