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1章 坟上霜

最终那两字如同哽在喉咙，艰难吐出，每一个字都似烈火灼心，痛彻骨髓。他并非愚钝之人，当目光触及萧广陵那张酷似的脸庞，一切便已昭然若揭。命运弄人，他竟来到了超瑾口中，那个如梦似幻的世界。然而，在这个世界里，她早已香消玉殒。

“区区一个侍妾，便用‘亡妻’二字，岂非过于兴师动众？” 绥元帝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，他起身，随意地拂了拂衣袖，姿态尽显凉薄。一旁的从溪见状，立即上前，小心翼翼地为他更衣。

“季卿，莫非你对她还存有不舍之情？” 绥元帝那双略带邪气的凤眸，饶有兴致地落在季树禧身上。

季树禧闻言，微微皱眉，他拂袖起身，刻意避开了绥元帝那似笑非笑的目光，语气清冷地说道：“臣以为，陛下此举有损圣威，于情于理，皆有不妥。”

“哦？季卿所言极是，那么此事便交由你来处置吧。你替朕寻一个既不损圣威，又不伤天和的万全之策。” 绥元帝一袭玄色龙袍加身，眉宇间流露出帝王特有的冷酷，然而，那双狭长的凤眸中，却闪烁着一丝邪魅之气，使得他的帝王之仪大打折扣。

“季卿，朕最信任之人便是你，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。” 绥元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。

“臣，谨遵陛下之命。” 季树禧微微颔首，恭敬地应道。

绥元帝摆驾离去，几名侍卫随即进入殿内，他们粗暴地将地上的缘起大师拖走，殷红的鲜血在地板上蜿蜒流淌，触目惊心。缘起大师早已气绝身亡，他的尸体僵硬冰冷，仍旧保持着跪地合十的姿势，面容上隐约可见痛苦之色，但自始至终，他都未曾发出一声哀嚎。一代高僧，竟落得如此下场，实在令人不寒而栗。

被冷汗浸湿的衣衫，在寒风的吹拂下，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上，冰冷刺骨，令他忍不住瑟瑟发抖。

“大人！” 李轩眼见青年被冻得嘴唇发白，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暖炉递了过去，一时间竟忘记了眼前的这个人，不过是个冒牌货而已。

“陛下说了什么？” 李轩关切的问道。

季树禧勉强扯动嘴角，摇了摇头，低声说道：“回去再说。”

回到府邸，李轩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，他瞪大了眼睛，质问道：“什么？！陛下居然要掘夫人的坟？他莫不是疯了不成？”

“李叔……李叔莫要激动，小心隔墙有耳……” 季树禧连忙劝阻道。

就绥元帝那多疑的性子，不派个十个八个死士来监视自己，估计连睡觉都无法安稳吧？

“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下去了……” 李轩红着眼睛，喃喃自语道。他回过神来，紧紧地盯着眼前之人，语气坚定地说道：“我已经将消息传递了出去，能够证明你身份的人，今晚便会赶到，你最好不要欺骗我。”

“或许真的是天意也说不定……” 季树禧听不懂李轩的自言自语，他乖乖地坐在一旁，静静地等待着被命运安排。对于掘坟之事，他心中固然愤怒，却不能鲁莽行事，直接冲去将绥元帝给宰了。毕竟，他还要顾及着“季首辅”的身份，免得被人当成妖孽给烧了。

然而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，晚间，当他见过了李轩口中“能够确认身份”之人后，对方提出的方法，竟然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。

“你们真的要谋逆弑君？” 季树禧的语气略显怪异。

对面，戴着半边银色面具的黑衣男子闻言，沉默了片刻，才沉声纠正道：“其一，不是‘你们’，而是‘我们’。其二，这并非是谋逆，而是为了天下万民。绥元帝的暴虐无道，天下之人有目共睹，理应废黜其位，另立贤君。”

“这亦是主子在这三年里，一直在筹谋之事，重召叶家军残部，联合四大家族的势力，养精蓄锐，只待时机成熟，便一举推翻暴政。我曾一度怀疑主子所说的时机，但如今见了您，我才明白何谓运筹帷幄，算无遗漏。” 说到此处，黑衣男子的语气中，竟多了几分钦佩之意。

季树禧闻言，嘴角微微抽搐，他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对方，自己的出现，完全是个意外。

“你称我为‘主子’，又提到了叶家军残部和四大家族，那么，我如今的身份是……” 季树禧试探性地问道。

黑衣男子闻言，立刻撩起衣袍，单膝跪地，恭敬地说道：“大人便是新的叶家当家人。”

果然如此，一切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。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，挥了挥衣袖，示意黑衣男子起身落座，“从头说起吧。”

“是。” 黑衣男子应了一声，随即起身坐回原位，开始娓娓道来。

半个时辰后，李轩端着茶水走进屋内，恰好看到青年正以衣袖拭泪，眼眶红肿，一副伤心欲绝的可怜模样。

“叶听将军，你到底做了何事？竟然把我们大人给惹哭了？” 他已经许久未曾见过这孩子落泪的模样了，觉得十分新鲜，不由笑着调侃了一句，眼底却压抑着几分心疼。

叶听面无表情地说道：“我什么都没做。” 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。

“抱歉，让两位见笑了……” 季树禧吸了吸鼻子，脸上露出一丝羞赧之色。他捧起茶杯，轻轻抿了两口，随后抬起头，目光坚定地看向对面的黑衣男子，语气郑重地说道：“三年的苦心经营，牵涉到数万人的性命，事关天下黎民百姓，稍有不慎，便会满盘皆输，谨慎一些总是好的。我理解他的顾虑，却不认同他的私心。”

对面的叶听闻言，眼神微微一动，但他并未多说什么。

季树禧屈起手指，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了两下，“我需要看到两样东西，其一是百官的联名书，其二是你口中的那位新君，身份是次要的，我要确保他的品行，能够配得上那个位置。”

闻听此言，叶听先是一愣，随即嘴角微微勾起，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，极为难得。若非年龄和心性对不上，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主子在故意戏耍自己。他从袖中取出一卷布帛，轻轻放在桌上，缓缓展开。只见白色的布帛上，布满了鲜红的血字，字字泣血，触目惊心。

“这是主子半年前写下的‘伐罪书’，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已经签了字，他们都在等待主子做出最后的决定。至于新君，他已经从北境起兵，相信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绥元帝的耳中。” 叶听解释道。

季树禧闻言，有些好奇地问道：“他是谁？”

“先帝第五子，萧久安。” 叶听回答道。

“他不是已经死了吗？” 季树禧感到有些疑惑。

叶听先是点了点头，随后又摇了摇头，解释道：“此事说来话长，还是让他亲自向您解释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