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3章 首辅醋

“嗯……你们走吧，我乏了。”
语毕，那俊秀的少年便合上双眼，单薄的身躯蜷缩成一团，脑袋无力地歪向一侧，好似真的困倦至极。

出乎意料的，他并未声嘶力竭地求饶，而是以一种近乎平静的姿态接受这残酷的结局，这反而让陆超瑾那句原本准备好的“我想让你活下去”哽在喉间，再也无法说出口。

刚走出阴暗潮湿的地牢不过几丈远，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。

“将军！不好了！犯人…暴毙了！”

谢清乐精通各类用针之法，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，简直易如反掌。

他终究还是在等她，而那杆象征着无尽杀戮的赤色战旗，最终也宣告了他的死亡。

——

新陵三年，春意渐浓的二月二十日，威名赫赫的叶家军凯旋而归，大军所过之处，百姓们无不夹道欢呼，争相一睹英雄风采。

然而，令人颇感意外的是，京城之中却并未准备任何像样的迎接仪式。新陵帝一道旨意，直接让叶家军驻扎于城外校场，只允许叶将军带着几名亲卫返回季府，免去了入宫面圣的繁琐礼节。

新陵帝心中暗忖：唉，我现在在季卿那里已经够惹人嫌的了，还是能躲一时是一时吧……

而此刻的季府内，林轩娘等人早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，焦急地等待着，就连经验丰富的老太医也被请了过来。

“小瑾！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！”

相较于还算镇定的林轩娘，只是眼眶微微泛红，杨喜云则直接冲上前，紧紧抱住陆超瑾，嚎啕大哭起来，双手死死地搂住她的肩膀，仿佛生怕一松手，女儿就会再次消失不见。

“小瑾啊……娘的心肝宝贝，你可受苦了！咱们以后再也不打仗了好不好？呜呜呜……”

新陵帝的保密工作做得还算不错，陆超瑾在战场上意外失踪的消息，也是近几天才传到京城的，家中的几位长辈为此没少偷偷抹眼泪。

“娘……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。大哥！快来劝劝娘……”

陆南巢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，走上前，温柔地揽住母亲的肩膀，只用了一句话，便成功地让杨喜云松开了紧紧抱着陆超瑾的手。

“娘，您压着小瑾的肚子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众人这才注意到，平日里总是英姿飒爽的女子，此刻却穿着一件宽大的披风，而披风之下，那原本纤细的腰身，竟然微微隆起，孕味十足！

一旁等候多时的方太医无奈地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，声音弱弱地说道：“各位……有什么话可否稍后再说？还是先让老夫为将军诊个脉吧。”

陆南巢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陆超瑾坐下，然后朝着方太医微微颔首，轻声道：“那就劳烦方太医了。”

小瑾上战场，小瑾失踪，小瑾怀孕了还上战场，怀孕了又失踪……

一个接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重磅消息，在杨喜云的脑海中轰然炸开，最终，她还是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，两眼一翻，直接晕了过去。

“娘！”

“喜云妹子！”

诊脉自然是无法继续了。杨喜云因悲伤过度，导致气血攻心，晕倒在地，方太医正手忙脚乱地想办法让她苏醒。

众人围在杨喜云的床前，焦急地等待着。陆超瑾站在林轩娘身旁，犹豫了片刻，终究还是忍不住，轻声询问起那个许久未曾出现的身影。

“娘，树禧呢？”

听到这个问题，林轩娘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，似乎是想要极力隐瞒着什么，“啊……那个……他今日当值，一会儿就回来了。”

陆超瑾沉默了片刻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
当值吗？

“我去接他下值。”

方太医好不容易才将杨喜云弄醒，听到陆超瑾的话，立刻出声阻止道，“陆将军万万不可！还是先把脉……”

“我身体很好，无需诊脉。”

林轩娘看着女儿急匆匆离去的背影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“劳烦方太医先给喜云妹子开些药吧。”

孩子们之间的事情，还是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。

陆超瑾走出府门，一直蹲在门口的南鹤立刻站起身来，大声问道，“师父，咱们去哪儿？”

“灵渊阁。”

“好嘞！”

正值午时，灵渊阁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华丽马车。

陆超瑾在车内等了许久，外面才传来南鹤略带疑惑的声音：“师父，公子出来了，只是他……”

不用南鹤说完，陆超瑾就已经看到了。

青年身着一袭并不合身的绯色官袍，显得格外空荡，形容枯槁，用“形销骨立”来形容也毫不为过。他孤身一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，与身旁那些三五成群、结伴而行的同僚们显得格格不入。

当他缓缓抬起头，目光落在陆超瑾身上时，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中，此刻却充满了阴鸷和冰冷，这让陆超瑾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和错乱，就好像前世那个权倾朝野、心狠手辣的季首辅，突然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面前，完全取代了她一手精心娇养呵护长大的小夫君。

她不明白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？

“南鹤见过公子！师父想你想得紧，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跑来看你了，拦都拦不住！”

“……”

季树禧眼神阴郁地盯着南鹤看了好一会儿，直看得他头皮发麻，这才缓缓掀开车帘，上了马车。

陆超瑾原本伸出的手，僵硬地停在半空中，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，最终，她缓缓地坐了回去，“南鹤，回府。”

他们成亲好几年了，磕磕绊绊，矛盾不断，但这还是陆超瑾第一次从对方的眼中，看到了如此深刻的恨意。

她抬起手，轻轻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，心中一阵刺痛，喃喃自语道：“怎么会瘦了这么多？”

“还好，总不比死了难受。”

季树禧猛地偏过头，躲开了陆超瑾的触碰，她的手再次僵在半空中。

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报复快意，并没有逃过陆超瑾的眼睛。

这怎么可以？

她早就预料到他会生气，也做好了被他责备甚至惩罚的准备，但绝不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。

恨意只会让他比她更加痛苦。

饮鸩止渴从来都是最愚蠢的下下策，她最擅长的就是及时止损。

“夫君，过来抱抱我。”

坐在对面的青年无动于衷，眼中的嘲讽之意更甚，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，却不料陆超瑾突然撩开了身前的披风，将自己圆润的腰身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他的面前。

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：“我想让你抱抱我，夫君。”

那一瞬间，季树禧脸上所有的冰冷和阴郁，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薄冰一般，寸寸碎裂，取而代之的，是眼底一片猩红的颜色，爱意与恨意交织在一起，疯狂地滋长，他甚至恨不得将眼前之人拆骨入腹，狠狠地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。

“陆超瑾……”

他颈侧的青筋暴起，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，他缓缓地跪倒在地，膝行几步，颤抖着双手，轻轻地覆上陆超瑾的腹部，眼泪终于挣脱了束缚，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，倾泻而出。

“陆超瑾，你想要我的命，给你就是了……你又何必如此折磨我？失踪了一个月，怀着身孕率军攻克翰沙都城……而我，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