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章 钱难挣

朱耀乐呵呵地眯缝起眼，肉乎乎的脸上堆满了褶子，慢悠悠道：“这不是陆娘子亲口应允的么？为了碎银几两啊。”

这话说得颇有深意，像一枚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，激起圈圈涟漪，也让陆超瑾的心湖泛起波澜，一些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。她笃定朱耀也记得当日的情形，瞧他略显尴尬，端起茶盏不停地啜饮，便知自己所料不差。

陆超瑾缓缓挺直腰杆，一双葱白修长的手指，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敲着，发出“哒哒”的声响。她微微眯起眼眸，像一只慵懒的猫儿，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：“朱叔叔……”

“哎哟喂，可别！”朱耀闻言，一口茶水喷涌而出，溅湿了衣襟。他忙不迭地摆手，一张圆脸皱成了苦瓜，“折煞老朽了！倘若你真是叶家流落在外的掌上明珠，我，我得改口叫你姑奶奶！”

“那么，千飨客背后真正的东家，莫非是青州叶氏？”陆超瑾目光如炬，紧紧地盯着朱耀。

“这个嘛，是也不是”，朱耀从怀中掏出一块丝绸手帕，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身上的茶渍，神情颇为苦恼，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纠结，“此事牵扯甚广，错综复杂，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解释清楚……待到时机成熟，水落石出，你自会知晓其中缘由。”

陆超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，没有继续逼问，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。

朱耀见状，满脸好奇地凑上前来：“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吧？你当真就是叶家的人？”

陆超瑾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，学着朱耀方才的语气，轻飘飘地回了一句：“是也不是。”

“此事盘根错节，三言两语难以说清，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。”

朱耀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，他瞪大了眼睛，吹胡子瞪眼道：“我，我跟你们这些学人精拼了！真是秀才遇到兵，有理说不清！”

“你恐怕还不知道吧，北境的战事已经打响了。叶老将军亲自挂帅，率领二十万精兵强将，在凉城之外抵御翰沙铁骑的铁蹄。两军交战已逾半月，互有胜负。朝堂之上，各位皇子也是各怀鬼胎，暗中角力，尤其是那位三皇子……”

“等等！”陆超瑾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，眼神变得凌厉而尖锐，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，“你跟我说这些，究竟意欲何为？”

“别这么紧张嘛”，朱耀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会有此反应，依旧笑眯眯的，显得格外老奸巨猾，“我们这些做买卖的，讲究的是一个审时度势，洞察先机。即便不能做到像那‘天下百晓生’一般无所不知，但与生意息息相关的国家大事，还是要有所了解的。唯有懂得灵活借力，左右逢源，我们千飨客才能做大做强，创造更加辉煌的未来！”

这番话若是让旁人听了，定会觉得是在胡说八道，简直是哄骗三岁孩童的鬼话，没有半点可信度。

然而，陆超瑾却面无表情，冷冷地问道：“是么？”

朱耀硬着头皮点了点头：“千真万确。”

过了片刻，那只纤细白皙的手，再次在桌面上轻轻叩击着：“继续。”

朱耀在心中暗骂一声，真是个难缠的主儿。他咬着牙，伸手抹了一把脸，只觉得颜面尽失。这陆娘子，当真是嚣张跋扈，目中无人！若不是忌惮她可能与叶家有所关联，老子早就翻脸了，还容得她在此耀武扬威？



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们，将陆正礼和赵红绸狠狠地揍了一顿，然后像丢垃圾一般，把他们扔在了城门口。陆正礼被打得鼻青脸肿，躺在地上哀嚎，嚷嚷着要去衙门报官，状告那些无法无天的恶霸。为首的那个身材魁梧的壮汉，不屑地朝他身上扔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，陆正礼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，瞬间没了声音。

他颤抖着双手捡起钱袋，打开一看，里面竟然全是白花花的银裸子，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芒，少说也有十两之多。

虽然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毒打，但好歹也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，倒也不算白挨。

在返回陆家村的路上，赵红绸紧紧地把钱袋抱在怀里，生怕被人抢走似的，脸上乐开了花，全然不顾一旁疼得满头大汗的陆正礼。

“老头子，我的腿要是耽误了医治，落下残疾可怎么办啊？”陆正礼痛苦地呻吟着，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。

“能怎么办？当初陆超瑾那个小贱蹄子不也是找村里的王老头看的吗？现在还不是活蹦乱跳的？昨天晚上还有力气踹老娘呢！”赵红绸满不在乎地说道，眼里只有那包沉甸甸的银子。

陆正礼见她如此爱财如命，全然不顾自己的死活，心中止不住地冷笑。真是个见钱眼开的臭婆娘，早晚老子要休了你！

十几年的夫妻情分，在接连不断的困苦日子里，已经被磨损得所剩无几。自从陆正礼去过春柳街那种销金窟，见识过什么叫做纸醉金迷，温柔乡后，就再也无法忍受赵红绸那张布满皱纹、老得不成样子的黄脸婆了。

陆家老三被人打断腿的消息，很快便像长了翅膀一般，传遍了整个陆家村。村民们都说，这陆老三平日里游手好闲，惹是生非，如今断了腿，总算是能消停些了。然而，第二天，人们便听到陆家院子里传出的争吵声，比之前还要激烈，似乎是为了那几两银子？

赵红绸刚跟陆正礼大吵了一架，怒气冲冲地甩上门出来，正好看到陆东平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门口。她冷笑一声，满脸鄙夷地嘲讽道：“有什么样的老子，就有什么样的儿子，一家子的窝囊废，老娘不伺候了！”

“红绸”，陆东平沉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，脸上却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，只是布满了岁月的沧桑，“你嫁给老三十几年，平哥儿和安哥儿也十几岁了，为了几两银子闹到这种地步，实在是不值得。”

“不值得？哈！您老人家上下嘴皮子一碰，说得可真轻松！几两银子，您老人家知道这几两银子是怎么来的吗？”赵红绸气得眼睛发红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。她一把撸起袖子，露出了胳膊上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。陆东平见状，心下一惊，连忙避开目光，却还是不小心看到了那些狰狞的伤痕。

“怎么？你有什么不敢看的？这伤就是我跟陆正礼一起挨揍换来的！他断了一条腿，我得了一身伤，那几两银子，是那帮打手担心我们去报官，给的封口费！”

“我真的要笑死了！说出去谁敢相信？成婚十几年了，老娘挣的第一笔钱，居然是靠挨揍换来的！”

陆东平张了张嘴，想要说些什么，但最终还是无言以对。他的脸色变了又变，最终，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。

赵红绸骂骂咧咧地走了。

屋子里，传来陆正礼的咒骂声：“老头子，你跟那臭婆娘在外面废什么话？我的肉呢？你是不是想饿死老子？”

陆东平垂下眼眸，推开门走了进去。看到曾经最受宠爱的小儿子，如今却因腿伤只能躺在床上，头发也乱糟糟的，一副颓唐烦躁的模样，说不心疼那是假的。可他心里明白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，谁都不该怨恨，要怪，就怪他陆东平自己没用，是个窝囊废！

陆正礼拿起装满鸡肉的碗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，一边吃还一边骂骂咧咧：“算那臭婆娘还有点良心，知道炖只鸡给我补补身子。等老子腿好了，看我不好好收拾她……”

陆东平默默地站在一旁，一言不发。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陆正礼，这只鸡，其实是他用红薯去季家换来的。北丫头今天运气好，抓到了好几只野鸡，还端了一窝野鸡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