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小娇夫

陆涛紧闭双眼，在心底反复告诫自己：莫生助人心，各自有天命。
——县学

午后的阳光洒落下来，为乙班学子们刚刚结束的课程画上圆满的句号。三三两两的学子们，正聚集在回廊上，肆意地嬉笑打闹着。他们大多是还未及弱冠的少年，正值青春年少，无拘无束的年纪里，笑声也格外地响亮。

“隐之，你刚才那番见解真是精辟绝伦，就连先生都赞叹不已呢！”

说话之人亲昵地揽着身边少年的肩膀。那少年一袭青衫，身姿挺拔，眉眼间流露出温润如玉的气质，当真称得上是风华绝代。他闻言，只是勾唇浅笑，那笑容，仿佛能够与日月争辉。

“不过是些许粗陋的见解罢了，能够得到先生的指正，是在下的荣幸。允之兄的诗赋，才是真正令小弟心悦诚服……”

就在这和谐融洽的气氛中，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插入，打破了宁静。

“有些人啊，竟然还敢自诩为云州神童，我看简直就是个不辨菽麦的傻子！连好赖话都听不明白，被人卖了，还在那里乐呵呵地帮人数钱呢！”

迎面走来几个同样身着学子袍的少年，为首那人身材魁梧，浓眉大眼，面相凶恶，与其说是读书人，倒不如说是街头巷尾的地痞流氓。

那些人腰间佩戴着甲班的学牌，温许心知这些人是他万万惹不起的。他低下头，拽了拽季树禧的袖子，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说道：“隐之，我们走吧。”

季树禧正有此意，可对方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。

“走？往哪里走？现在知道是你温允之腆着脸来讨好本少爷的时候了？一口一个隐之，叫得如此亲热，季隐之他知道你以前做的那些龌龊事吗？”

刺耳的谩骂声由远及近，温许那秀气精致的脸庞也愈发苍白。当他看到赵蒙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已经近在咫尺时，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，像一只老鼠见了猫一样，飞快地躲到了少年身后。

赵蒙见状，怒火更盛，脸色阴沉得可怕。他伸出手，想要把躲在季树禧身后的人给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。不料季树禧却护着身后的人，往后退了几步，让他抓了个空。

“季隐之！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，你要是不想挨揍，就赶紧给我滚开！”

什么狗屁神童，简直就是瞎了眼，连人和狗都分不清楚！

少年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有礼，黑亮的双眸中充满了真诚：“这位兄台，县学之内禁止斗殴，你与允之兄之间的误会，可以私下解决。”

赵蒙闻言，发出一声冷笑：“去你的误会！你他娘的到底让不让开？”

季树禧依旧微笑不语，但他态度却异常坚决，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护着温许。

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，一道淡漠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：“季隐之，有人来找你了，就在县学门口。”

来人是刘席水，身为甲班的学生，他迈开长腿，几步便走了过来。他扣住赵蒙的肩膀，轻轻推了一下，说话的语气很淡，听不出任何情绪，“赵蒙，带着你的人回去，有什么事私下解决，别闹得太难看。”

他们两人的关系似乎还不错，经过他这么一番劝说，赵蒙竟然真的没有继续纠缠，只是盯着温许的眼神，依旧充满了厌恶，连带着，也没有给季树禧好脸色。

“季隐之，你给我等着，老子盯上你了！”

“我们走！”

赵蒙这人的行事风格，与他的性情一样张扬，来的时候气势汹汹，走的时候，同样也是风风火火。

刘席水看着季树禧，示意道：“走吧。”

季树禧点了点头，刚迈出一步，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还被人紧紧地抓在手里。他诧异地回过头，只见温许那双漂亮的眼睛里，盈满了水雾，一副担惊受怕的可怜模样，“隐之，我和你一起去，好不好？我害怕赵蒙……”

“……”季树禧还没来得及想好该如何回答，就感觉到刘席水推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，又加重了几分。他便顺势往前走了几步，自然而然地，将自己的袖子从温许的手中挣脱了出来。

“温公子放心，赵蒙今日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了。”

至于明天……那可就不一定了。

刘席水看着温许的眼神，十分平淡，却让温许有一种完全被看穿了的感觉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唯一肯护着自己的少年，跟着刘席水一同离开，眼神逐渐染上了一层阴霾。

两人并肩走在青石小径上，刘席水想到刚才在回廊上所发生的情形，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：“温许并非什么心思单纯之人，隐之日后还是尽量离他远一些为好。”

季树禧闻言，忍不住低声轻笑起来，他轻挑眉梢，故意逗他，“原来我在明贺兄心中，已经愚笨到了连交朋友都需要你来操心的地步了吗？”

刘席水皱起眉头：“我并非此意……”

“开个玩笑罢了！我知道明贺兄是担心我太过轻信于人。你放心好了，我与温许之间，不过是交友不交心，彼此各取所需罢了。毕竟……这位温秀才的诗赋，当真是一绝。”

见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，刘席水最终还是没忍心告诉他，当初赵蒙与温许交朋友的时候，也是看上了他的诗赋才能，而现在……他作一首诗，能吐三天。

县学门口，有一处凉亭。林轩娘将带来的糕点和饭菜，一一摆放在石桌上。她是认得刘席水的，也知道他家里的一些情况。见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爱说话，顿时母爱泛滥，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。

“明贺啊，以后想吃什么菜，就跟幽哥儿说，婶子一并做了给你们送来。你们这些大小伙子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，就得多吃多补，知道吗？”

妇人絮絮叨叨的话语，比桌上的饭菜还要温暖人心。刘席水冷峻的面容上，不禁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，如同冰雪消融一般。他低低地应了一声，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
他有一群如同吸血蚂蟥转世一般的父母和兄弟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他是不幸的。可他又是幸运的，正因为有了那一家人的存在，才会让他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