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乱点谱

少年闻言，嘴角勾起一抹浅笑，并未作答。

“新年过后，我打算送我娘去白记布庄当个绣娘，再给我大哥在县城里找份营生，然后还要跟着李老板去渝州，一来一回，少说也得两月……我肩上担着许多事，实在没空。”陆超瑾语气认真，一字一句地唤着他的名字：“季树禧，我真没心思跟你玩这些无聊把戏。”

“这可是姐姐头一回这么正式地叫我的名字呢……”少年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。

季树禧眼帘低垂，轻声低笑，再次抬起头时，之前的悲伤难过已然不见踪影，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戏谑与玩味。

“既然姐姐觉得是游戏，那就算我应了又如何呢？不过是一纸婚书罢了，我又不会要求姐姐在家相夫教子，姐姐照样可以把大哥和婶子送到县城，也可以去渝州，而且，我身负功名，姐姐大可以借此行事，就像之前所做的那样。”他语气轻松，仿佛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玩笑。

无论是借钱的事情，还是流言蜚语，她不一直都运用自如吗？为何换了一个身份，就如此不情愿了呢？

陆超瑾眉梢轻挑，所以，这算是事后报复？

少年脸上的笑容越发张扬，语气中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。

“姐姐是聪明人，是用二十两银子换取一时的安宁，还是用一纸婚书换取长久的自由，我相信姐姐心里自有一杆秤。”他目光灼灼，紧紧地盯着陆超瑾，仿佛要将她看穿。

听他这么一说，这似乎确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，如果她没能看到少年紧张到微微泛白的手指的话。

如此拙劣的演技，恐怕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吧。陆超瑾心中暗笑，觉得眼前的少年有些可爱。

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，激起一阵灼热，陆超瑾扭头看向一旁正与杨喜云相谈甚欢的林轩娘，妥协般地叹了口气：“佑娘婶子肯定不会同意的。”

少年立刻接话道：“我会说服她的！姐姐不必担心！”他语气急切，生怕陆超瑾反悔。

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，真是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了。陆超瑾心中无奈，又喝了一杯酒，这才感觉到脸皮有些发烫，或许是醉了吧，不然为何会觉得少年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如此漂亮。

罢了，就当是还了他上一世的恩情。陆超瑾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。

“那等过几天我就来提亲，不！明日就来！”少年情绪激动，声音也变得洪亮起来，几乎是用吼的，震得全院子的人都听到了，纷纷神色各异地看了过来，陆超瑾脸色一僵，顿时就后悔了。

“呃……季秀才他，喝醉了……”她有些尴尬地解释道。

少年却不依不饶：“我没醉，我就是，高兴！”他孩子气十足，仿佛得到了心爱的玩具。

林轩娘一脸的恨铁不成钢，噌地站起身，走到季树禧面前，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，差点没把他踹翻，“没醉就给老娘滚回家去，少在这儿丢人现眼！”她声音洪亮，恨不得让全村人都听到。

真是个不值钱的傻玩意儿，怪不得人家北丫头看不上你！林轩娘心中暗骂，觉得季树禧实在是太丢人了。

季树禧是被林轩娘揪着耳朵拎走的，陆超瑾本想送他们回去，却被林轩娘毫不客气地拒绝了。

“小瑾啊，季秀才他……”陆南巢迟疑着开了口，听娘和佑娘婶子聊天时，就知道这门亲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，但也用不着明天就提亲吧？幽哥儿这也太着急了，他们到底都聊了些什么？

“放心吧，佑娘婶子不会让他胡来的。”陆超瑾笑着安慰道。

“时辰不早了，大哥还是先回屋歇息吧，有我和娘收拾就够了。”她轻声说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心。

“那可不成。”陆南巢摇了摇头，笑着弯腰搬起桌子走进厨房，陆超瑾便没有再多劝，他的身子确实好了不少，也算是没白费了她的那些内力。

与此同时，主屋那边的年夜饭吃得就没这么温馨了。

今年的年夜饭是赵红绸准备的。

刘香花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出过房门了，今天好不容易坐在饭桌上，众人看到她那张肿得根本不能看的脸，陆正礼等人才知道了事情的缘由。

就在气氛尴尬到了极点的时候，陆安和陆平从外面走了进来，打破了僵局。

“阿爷，我和平哥儿过去的时候，大伯母他们已经歇下了，便没有去打扰……”陆安今年十四岁，比陆平年长两岁，也更懂得怎样讨长辈的欢心，从前是讨好阿爷，现在是讨好阿奶，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。

看着孙子脸上乖巧的笑容，陆东平的脸色缓和了一些，点了点头，示意他们坐下吃饭。

“既然歇下了就算了，明天你们两个小辈早些过去拜年，要乖一点。”他语气温和，仿佛之前的怒气都消失不见了。

陆安笑眯眯地说“知道了”，陆平则是不满地撇了撇嘴，刚转过头要跟赵红绸抱怨，就被哥哥掐了一记，疼得差点哭了出来。

陆东平并没有注意到小哥俩的小动作，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，最后落在了正专注埋头吃饭的二儿子身上，伸出手颤颤巍巍地给他夹了一块没什么肉的排骨，语气沧桑。

“正义，明天去把文娘接回来吧，嫁出去的媳妇不能一直在娘家待着，那不像话。”他缓缓说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男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，只是用筷子轻轻一拨，就把那块排骨从碗里扒拉了出去，掉在桌上，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。

“老二！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！”陆东平骤然发难，猛地把筷子拍在桌上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巨响，除了陆正义以外的所有人皆是浑身一抖，大气都不敢出，这段时间他们都快被这个老不死的给折磨疯了。

“明天去把文娘接回来，她不回来你也别想踏进这个家门！”陆东平怒吼道，声音之大，几乎要掀翻屋顶。

“我吃好了，先去歇息了。”陆正义搁下碗筷，用袖子随意地抹了抹嘴，站起身来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，丝毫不顾及老人铁青的脸色。

好好的年夜饭就这样不欢而散了，其他人也没了胃口，胡乱扒了几口就草草地收拾了。

赵红绸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，越想越觉得这个家不能再待下去了，自从老大家分出去后，老公公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，婆母被打得连屋子都不敢出，二哥也不正常，每天早出晚归的，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。她心中烦躁，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