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2章 簪情难

近来，季树禧每次探访陆超瑾，总会捎带礼物。前两次，先是一块纹路精美的奇石，后又是一幅亲笔墨宝。而这次，竟是一支桃木簪。

其他礼物或许尚能寻得借口，但发簪赠送的特殊含义，即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心领神会！

簪子材质是寻常的桃木，簪身线条流畅，却也偶有细小毛刺，尾端雕刻的竹叶纹路略显粗糙，竹叶与簪身连接处，颜色格外深沉。

这是一支手工雕刻的木簪，而且雕刻之人极有可能因技艺生疏而伤到了手指。

她霍然起身，从床底拖出一个旧木匣，从中取出之前收到的两件礼物。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卷巴掌大的纸筒，只见铁画银钩的两行字映入眼帘：

“红笺著意写，不尽相思意。”

季树禧陪伴陆南巢闲聊，兴致勃勃地分享着最近读的新书，心里却早已飞到了隔壁的陆超瑾身上，心跳如擂鼓。他忐忑不安地想着，不知她是否喜欢自己送的礼物。

或许是少年的魂不守舍太过明显，陆南巢忍俊不禁，眼含笑意地揉了揉少年蓬松柔软的发顶，温声道：“这几日你天天都来，说是陪我解闷，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？若是有什么心事，不妨说来听听。”

少年闻言，面色瞬间涨红，像是被戳破了心事般，目光闪烁不定，慌乱地四处游移，“没……没有啊，我就是专程来陪大哥您解闷的，哪里有什么醉翁之意……”

“哦……是吗？可是幽哥儿来看我，为何偏偏给小瑾带了礼物？”陆南巢饶有兴趣地追问道。

少年的耳尖染上了一层薄红，眼神羞涩而不安，既紧张又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期待。

“我猜幽哥儿是看上了小瑾……”，陆南巢脸上笑意渐浓，语气也愈发笃定：“给我做的狐裘！”

季树禧：“……”

见他沉默不语，陆南巢疑惑地歪了歪头，“难道不是？可那日我见幽哥儿分明很喜欢的样子”，随后又继续自信满满地猜测道，“那就是想让小瑾给你介绍相熟的朋友认识！”

然而，话音刚落，陆南巢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：“可是小瑾向来独来独往，似乎没什么相熟的姑娘啊，你不如去问问钱婶子，她认识的人多，说不定能给你介绍个喜欢的……”

钱婶子？

少年抬手，无力地按了按毫无生气的胸口，瞬间感觉生无可恋。

陆大哥！我恨你是个木头脑袋！

暮色四合，杨柳的残枝在夕阳下摇曳，显得格外凄凉。陆超瑾准备去季家小院接杨喜云回家，便顺路与少年一同前往。

两人逆着夕阳的方向缓缓前行，陆超瑾低头看着被夕阳拉长的影子，第一次觉得少年的目光炽热得令人无法忍受。

前世，她与季树禧共事十余年，更是在他的府中做了三年的侍妾，却从未被他如此注视过，也从未想过有一天，自己竟然能对这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说出一句，“君非我良人，盼君斩相思”。

念及此，她不由觉得有些刺激。

少年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“姐姐在想什么，如此入神？”

在想如何让你对我死了这条心。

陆超瑾缓缓抬起头，凝视着少年清秀的眉眼，目光最终落在他那双微微泛红的耳尖上，以及他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上。

“把手伸出来。”她轻声道。

少年疑惑地歪了歪头，听话地伸出了右手，“姐姐？”

“是左手。”

这一次，他犹豫了许久，最终还是在女子平静的注视下，缓缓伸出左手，将缠着布条的手指展露在她眼前。他的眼神羞涩中带着几分欢喜，隐隐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，仿佛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。

然而，下一刻，女子便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，轻轻放在他的掌心，与此同时，一只巴掌大的卷轴从她的袖中滑落，她灵巧地转动手指，将卷轴与手帕包裹着的东西一同放在他的手上。

少年脸上的羞涩瞬间消失殆尽。

“抱歉，这些东西我不能收。”她平静地说道。

少年顿时慌了神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眼睛，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一个原因：“……是不喜欢吗？那我再送姐姐别的东西好了。上次在县城里，我看到一支很漂亮的银钗，下次我们再去，我买给姐姐好不好？”

陆超瑾摇了摇头，耐心解释道：“与这些无关。或许是我娘之前说了什么话，让你产生了误会……季秀才，我对你，从未有过男女之情。”

“姐姐的意思是，从未……喜欢过我？”少年仿佛被雷击中一般，呆愣了许久，才勉强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。

见女子轻轻点头，他的眼眶慢慢泛红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，眼神里充满了难过，“可是我已经喜欢姐姐了呀？那该怎么办呢？”

姐姐不知道吗？你这么好，我是一定会喜欢你的啊。

在那一瞬间，陆超瑾看着少年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，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恻隐之心，她开始反思，自己是不是太过决绝了，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了。

“我非君佳缘，君非我良人。季秀才乃人中龙凤，他日金榜题名时，定能觅得良人归。”

陆超瑾将自己毕生所学都用在了这两句酸不拉几的话上。

她自以为已经足够委婉，所以在少年一言不发地走进院子的时候，立即松了一口气。

她天真地以为，把话说开之后，这件事便能就此结束。

殊不知，他们的故事，才刚刚开始。

林轩娘忽然发现自家儿子的情绪异常低落，这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两天了，莫不是生病了吧？她担忧不已。

这天下午，张二家的媳妇神神秘秘地从篱笆外探出头来，一脸兴奋地说道，“佑娘，快过来，我这儿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