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章 婚配令

“官府竟然负责婚配……这，这简直闻所未闻！”

人群中，阅历稍长者长叹一声，满脸愁容，“恐怕又要起战事了吧？上次颁布类似的政令，还是二十年前呢……”

凛冬的风裹挟着不安的气息，呼啸着穿过村庄。

翌日，里正陆涛便召集全村老少，在村口空地上，一字一句地宣读了张贴在城门前的官府榜示。

那榜示上的每一个字，都仿佛一块巨石，重重地压在村民们的肩头，压得他们原本就佝偻的脊背，更加弯曲。

陆涛的头顶也笼罩着一片阴霾，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些安慰的话，可凛冽的寒风却争先恐后地灌进他的口中，冻得他直打哆嗦，最终只能无奈地作罢。

他无力地叹息一声，声音低沉而沙哑，“天寒地冻的，都散了吧，别在这儿傻站着了。”

人群中，压抑的哭泣声若隐若现，有人低声咒骂，更多的人则选择沉默，无声地承受着命运的重压。

季家小院内。

随着林轩娘推门而入，屋内原本嘈杂的谈论声戛然而止。一个身形健硕，笑容憨厚的青年立刻起身，殷勤地从她手中接过盛着食物的碗，“婶子您招呼一声就行，咋还亲自跑一趟呢？”

“少嬉皮笑脸的，还有两碗面和一锅汤，跟我再去搬一趟。”林轩娘笑骂道。

“好嘞！婶子！”常飞旺乐呵呵地应着，动作麻利地将墙角的桌子拉到屋子中央。魏岩也赶紧放下手中的碗，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，帮忙搬运。

“刚才说到哪儿了……对了，政令上既然明确说了明年三月才正式实施，那肯定就是给咱们留了缓冲的时间，想说亲的赶紧说亲，想拿钱消灾的，就赶紧凑钱，一个名字二十两。”

常飞旺一边说着，一边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分别推到季树禧和陆南巢面前。

“二十两？这么多……”陆南巢眉头紧锁，捏着筷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着苍白，“寻常百姓人家，不吃不喝七八年也攒不下这么多钱，这可如何是好？”

“所以说啊，给钱这条路，压根儿就不是给咱们这些升斗小民预备的。我听说府城那边，一个名字要五十两，京城估计只会更高。咱们呐，只能赶在明年三月之前，把亲事给定下来，反正朝廷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嘛，国家要打仗了，战死的士兵，还有花出去的军饷，总得想方设法从老百姓身上榨出来。”

眼见着面前的两人都愁眉不展，碗里的面一口未动，常飞旺试图活跃气氛，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两声，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说道。

“两位贤弟啊，为兄我倒是不用发愁，我和我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妻，上个月就已经交换过庚帖了，成亲不过是早晚的事……两位贤弟若是有意中人，也该早些表明心迹，可别错失了良缘啊！”

说者无心，听者有意。季树禧的脑海中，蓦然浮现出一双清冷幽深的眼眸，耳根悄悄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。他有些不自然地拿起筷子，漫不经心地搅动着碗里的面条，然后抬起头，笑着安慰对面脸色苍白的青年。

“我不着急，反正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呢。陆大哥也别太忧心了，以陆大哥的品性和相貌，肯定有很多好姑娘倾慕于你，何愁找不到合适的伴侣。”

一旁的常飞旺也连连点头，深以为然。

陆南巢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：“树禧兄弟说笑了，我这副病弱的身子，哪里敢耽误人家好姑娘。”

“我倒不是为自己发愁，而是担心我的小妹，她也已经年过十八了，就算没有官府婚配这回事，也早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……我并非是舍不得那点银子，只是不忍心看她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。”

季树禧的目光闪烁不定，他犹豫着张了张嘴，似乎有什么话想说，但还没等他开口，就被常飞旺的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给打断了。

“哈哈！这有何难？云归兄弟放心，这件事包在为兄身上！我可不是吹牛，为兄我结交的朋友，那人品和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……这样吧！我今天回去就开始帮你张罗，肯定给你挑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出类拔萃的，绝对不能委屈了咱妹妹！”

“那便有劳同彦兄费心了！”陆南巢闻言，瞬间愁容尽扫，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。

季树禧的心头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，他看着陆南巢瞬间变得兴高采烈的模样，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堵住了一般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，手里的筷子几乎都要被他捏断了。

“嗐！都是小事一桩！”常飞旺大手一挥，显得豪爽而洒脱。

他的目光一转，又落在了季树禧的身上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，凑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，“嘿嘿！树禧兄弟，要不要哥哥也给你也张罗张罗？我听说你以前在私塾读书的时候，就连私塾先生家的女儿都对你青睐有加，是不是真的？”

“同彦兄可别乱说，根本没有这回事。”季树禧咬着牙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，心里却一片冰凉。

哥！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啊！

“来啦来啦！冬瓜排骨汤！婶子说是陆姑娘教的新做法，炖了足足两个时辰呢！哥几个快来尝尝！”

魏岩咋咋呼呼地冲了进来，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瓦罐，浓郁的鲜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。

紧随其后，一个身姿挺拔的女子走了进来，她眉眼沉静，气质淡然，只是微微颔首，算是打过了招呼。她的目光径直落在陆南巢的身上，轻声问道：“我和娘还有些事情要先回家一趟，大哥要留在这里吗？”

陆南巢点了点头，她又补充了一句：“等我忙完就来接你。”说完，她便转身离开了。

原本端坐在凳子上的季树禧，突然猛地站起身来，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：“我送婶子和姐姐。”说完，便径直跟了出去。

他走得匆忙，忘记戴围脖了，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往他的脖子里灌，冻得他鼻尖通红。陆超瑾见状，无奈地劝道：“你赶紧回去吧，小心染上风寒。”

“对了，族长家的颜姑娘刚刚来过，给你送了一包云片糕，已经放在厨房的竹筐里了，你可别忘了吃。”

听到这话，季树禧的心中猛地一慌，他立刻停住了脚步，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充满了紧张，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：“我……我没打算收她的东西，我不喜欢她的！姐姐你相信我！”

陆超瑾感到有些疑惑，他喜欢不喜欢，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，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