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 幽心萌动

乡下地方，民风向来粗犷，可不讲究那些大户人家里弯弯绕绕的温柔做派。村里的女人们，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泼辣劲儿。即便像是林轩娘那样，从温婉的江南水乡走出来的女子，也在家逢变故之后，变得愈发坚强。那蒲扇大的巴掌，说扇就扇，每每都震得陆正平脑瓜子嗡嗡作响。

是以，像眼前这对母女这般相处方式，当真少见。季树禧在一旁瞧得兴致盎然，丝毫不在意冬日的寒冷，反倒觉得有趣极了。

“小瑾，我饿了。”

陆超瑾那般要强的性子，最终还是抵不过自家娘亲那双水汪汪的杏眸。她无奈地叹了口气，认命般地应了一声“等着”，便转身朝着东边的厨房走去，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。

只是那背影，却隐隐透着一股郁闷。

季树禧看着，心中愈发觉得有趣，点点笑意忍不住从眉梢眼角流露出来，冲淡了冬日的寒意。

杨喜云察觉到他的目光，悄悄凑近了一些，鼓足勇气，小声问道：“幽哥儿，你也喜欢我们家小瑾吗？”

“也？婶子是说……”

“对呀！小瑾可是一直都很喜欢你呢，还说非你不嫁，不然就一辈子守着我和南哥儿。”

杨喜云眨巴着一双真诚无比的杏眸，添油加醋，愣是无中生有，温温柔柔地就把自家闺女给“卖”了。

非我不嫁？竟是这般喜欢我吗？

季树禧的心情瞬间有些飘飘然，心跳也砰砰加速，雪白的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。不过，他很快就镇定下来，努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，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，郑重其事地叫了一声“婶子”。

“这件事情很重要，还请婶子先不要在我娘面前提起。婶子是了解我娘的，她心里纵然喜爱心疼超瑾姐姐，但事关我，总会有些冲动，怕是会伤了超瑾姐姐的心。”

“嗯！我知道了！”

杨喜云点头如捣蒜，眼睛亮得吓人。

厨房里有林轩娘熬好的米粥，还有热腾腾的白面馒头。陆超瑾盛了一碗米粥，又拿了两个馒头，一起上锅蒸了一下。她刚把碗扣好，就看到杨喜云走了进来，身后还跟着一个神情怪异的季树禧。

“娘，过来吃。”

杨喜云应了一声，乖乖地走了过去。

陆超瑾见少年一脸复杂地站在门口，还以为他也是饿了，便顺口招呼了一声。

“你……要不要也吃点？”

少年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：“好，好啊……”

她主动给我做饭，果真是喜欢我！

这天晚上，陆超瑾拎着一小篮鸡蛋去了里正家，说了明日要搭牛车的事情。陆涛自是满口答应，杨慧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，临走的时候，还往她的篮子里塞了一颗白菜。

“北丫头，你别怪婶子多嘴。你娘是个性子软的，南哥儿身子又差，你们这一家子，总不能一直靠你一个姑娘家过活啊……家里的担子，迟早是要交到你哥手上的。婶子想着，趁着你还没嫁出去，先给你哥讨个厉害点的媳妇，以后也不会让人把你们一家子欺负了去，是不是这个理儿？”

这话说得没什么毛病，陆超瑾纵然不爱听，也生不来气。

“婶子提醒的是，要是有好人家的姑娘，婶子叫我去看一眼就行。我哥那人性子倔，用不着顾忌他，别再把人姑娘吓着了……姑娘只需勤快些，样貌周正即可，聘金不是问题。”

杨慧一叠声应好，心口的一块大石头，总算是落下来了。

腊月十七。

村子里许多人都要去县城置办年货，也有人是专门去县里的私塾，接自家孩子回家过年的。

陆正礼家的安哥儿和平哥儿，一个十二岁，一个十四岁，都在县里的私塾念书。这不，陆家的男人们前一天晚上就套好了牛车，这会儿已经等在了村口。

陆东平和陆正义兄弟俩都在，平日里最爱跟着出门的刘香花，今日难得没有出现。陆正礼站在牛车边上，热情地招呼着村民，邀请他们搭乘自家的牛车。

“栓子兄弟，这是要去县城吧？坐车走呗……嗐！咱这乡里乡亲的，谈钱就伤感情了，是不？”

“……”

陆正平这一家子，这段时间的名声可不太好。又是分家，又是闹休妻的，大家平日里都是能躲则躲。但眼下，有免费的牛车坐，谁又会傻到拒绝呢？

不一会儿，陆家的牛车上就挤满了人。年迈的病牛，不堪重负似的发出沉重的粗喘声。陆正义站在旁边，穿着打满补丁的冬衣，木讷的脸上，难得出现了一丝动容。他抬起粗粝的手掌，轻轻地抚摸着牛头上硕大的牛角，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。

陆涛家的板车，随后才到。

“涛哥不走吗？”有人问道。

陆涛摆了摆手，“等人呢，你们先走吧。”

话音刚落，他等的人就来了，正是陆超瑾和季树禧。

陆超瑾目不斜视，径直朝着陆涛家的牛车走过去，“里正叔，久等了。”

陆涛呵呵一笑，“快上来吧，咱们这就走。”

季树禧也跟着坐了上去。他生性敏感，耳朵尖，没有错过陆正礼骂的那句“贱蹄子”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，冷冷地朝那个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。

“……”

陆正礼被少年那冷厉的眼神吓出了一身冷汗，等他回过神来时，对面的牛车已经驶出好一段路了。他心中不由疑惑，这季秀才，今日是心情不好吗？

上了牛车之后，陆超瑾依旧是坐在风口的位置，把身后靠里的位置，留给了少年。

季树禧蜷缩着双腿，双手揣在袖筒里，垫在下巴底下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单薄的后背，唇角翘起一抹小小的弧度。

她真的喜欢我！

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，两辆牛车先后驶进了县城。

陆超瑾两人下了牛车，向陆涛道了谢，刚准备离开，不料被人拦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