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 雪夜药香

当鹅毛般的雪花，开始遮天蔽日地飘落时，陆南巢的身体就像风中残烛，摇摇欲坠，再一次被病魔击倒了。

一方小院，弥漫着浓郁苦涩的中药味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，从紧闭的屋门内传出，令人揪心不已。所幸，白记绸缎庄及时送来了暖融融的冬衣，给这个清贫的家，带来了一丝慰藉。

陆超瑾做主，让白记的伙计，把家里珍藏的那两张上好皮子，送去裁制成衣。白记那边回话说，这活儿能接，只是工序繁琐，先收了十两银子的定金，签下了一纸合约，约定半个月后交货。

“咳咳咳！”

陆南巢裹着厚厚的棉被，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的兔毛围脖，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，手脚却依然冰冷刺骨，脸色更是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。

“云归哥，我来看你啦！”

一个穿着厚重冬衣，围着暖和围脖的少年，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，砰的一声关上房门，又急匆匆地跑到床边，将一路抱在怀里的汤婆子，小心翼翼地塞进被褥里，紧贴着陆南巢的腰侧放好。

“幽哥儿……”

陆南巢勉强扯动嘴角，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，抬起手，轻柔地抚摸着少年的头发，看着少年因为一路疾跑，而微微泛红的面颊，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：“你的身子如今算是真的大好了，真好呢……”

“身体养好了，明年是不是就该去县学念书了？”陆南巢望着他，眼中带着一丝期盼。

“云归哥，你真是的，提这个干嘛？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念书的……”

少年有些苦恼地嘟囔了一句，倒也没有真的生气，只是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睛，故意转移了话题。

“我跟你说哦，云归哥，我又找了一家书肆抄书，给的价格比之前那家还要高呢！等下次挣了钱，我给你买好吃的！”少年兴致勃勃地说着，语气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。

陆南巢轻轻抿着苍白的嘴唇，笑了笑，连眼皮上细微的褶皱，都透露着一股温柔。

门外，陆超瑾恰好路过，听到少年最后那句充满豪情壮志的话语，沉默了一下，然后迈开脚步，走进了厨房。

另一间屋子里，不时传出阵阵妇人的欢声笑语，那是林轩娘领过来的几个相熟的妇人，都是村子里会些绣活的巧手妇人，虽然有些人性格大大咧咧的，但是心地都不坏。有林轩娘在一旁照看，也不用担心杨喜云会吃亏。

“我说喜云妹子，你这针法可真是别出心裁，比我之前见过的都要新奇，是在哪里学来的呀？能不能教教我？”一个嗓门洪亮的妇人率先问道，语气中充满了好奇。

“啊，好啊……”杨喜云的声音有些腼腆，带着一丝羞涩。

“我也要学！喜云妹子你可不能偏心啊，咱们可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，你可不能只教大牛家的，不教我啊！”另一个妇人也不甘示弱，急忙凑上来，生怕错过了学习的机会。

“……”

随后，杨喜云软糯的声音，被一道坚定而清亮的女声所取代：“我说你们差不多得了啊！我请你们过来，是陪喜云妹子解闷的，你们要是再吓着她，我可要赶人了！”陆超瑾的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厨房紧挨着屋子，陆超瑾竖起耳朵听了一耳朵，稳住手，在碗里打了三个鸡蛋，然后转身从米缸里舀了一小碗晶莹剔透的精米，淘洗干净后，放进锅里蒸。灶下的火候恰到好处，暂时不需要人照看，她便又开始准备其它的东西。

灶旁的那只小瓦罐里，放着的是今早特意去里正家要来的新鲜羊奶，她从角落里翻出一个存放糖块的罐子，小心地抓了一小把饴糖放在碗里，然后……然后她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。

真是闲得慌啊。

女子面无表情地蹲在火膛口，看着里面欢快跳跃的火苗，思绪如脱缰的野马般，漫无边际地驰骋着。

自从上次从县城回来之后，季树禧就像是中了邪一样，非要吃什么糖丸子，从铺子里买回来的还不行，就一定要她亲手做，真是烦得不行。

上一辈子，枯烈阁里有个小家伙特别喜欢捣鼓这些甜腻腻的玩意儿，没有任务的时候，就整天窝在厨房里，做出来的东西，所有人都抢着吃。

她也曾吃过一次，觉得味道一般，不是很喜欢，就再也没有吃过了。后来，那个小家伙在一次任务中不幸牺牲了，唯一留下的遗物，就是一本亲笔撰写的菜谱，其中糕点占了八成。

“姐姐！”

突然响起的声音，唤回了女子飘远的思绪。

来人穿着厚厚的冬衣，扬着纯良无害的笑容，挨到她身边，一手解开脖子上的围脖，一手拿着一个圆鼓鼓的药瓶，递到她手里，一双清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。

“麻烦姐姐了！”

这已经是第七天了。

陆超瑾神色平静地接过药瓶，打开软木塞，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。

少年乖巧地扬起修长而脆弱的脖颈，将白皙的侧颈凑了过去，上面赫然有着两道一指多长的抓痕，已经结了的痂，有一些已经脱落，露出了新长出来的粉色嫩肉。

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，但是当微凉的药膏，经由女子温热的指尖，在伤口处缓缓涂抹开来时，少年还是忍不住轻轻一抖，垂在身侧的双手，倏然握紧，耳尖几乎红透了，宛若上好的血玉一般，散发着诱人的热度。

“弄疼你了？脸怎么这么红？”陆超瑾的语气平静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
“这是最后一天了，药已经用完了，再养一两天，就应该完全好了。”

女子收回了手，将完全空掉的瓷瓶放在一边，然后转身在水缸里舀了水洗手，并没有看到身后少年长舒一口气的模样。

“我知道了，这几天真是麻烦姐姐了。”

少年耳尖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，声音低低的，眸底藏着隐秘的欢喜，他埋下头，将柔软的围脖裹好，目光却突然顿住了。

“姐姐备下这些东西，是要做什么好吃的呀？”

陆超瑾甩干手上的水珠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，一言不发。

这个问题问得好，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要做什么。

季树禧没有在厨房里多待，陆超瑾正对着那一堆食材发愁的时候，忽然听到了林轩娘的声音。

“北丫头，幽哥儿说你有事找婶子？”

陆超瑾缓缓眨了眨眼睛，犹豫了一下，然后点了点头，指着自己备下的那些东西，说道：“我想给我哥弄点甜食尝尝，料倒是备齐了，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做……”

“甜食啊？婶子也没做过，不过可以试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