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狐媚子

伙计那张脸笑得跟朵花似的，声音都高了八度：“哎呦！真是赶巧了！两位来的正是时候！”他一溜烟跑到货架旁，那速度，跟兔子似的。只见他弯着腰，撅着屁股，在最底下一层摸索了半天，再次起身时，怀里已经抱了一大堆毛茸茸的东西，一股脑儿地堆在柜台上。

“咱们店里今年收了不少上好的皮子，府城的好几家大户都是从咱这儿拿货，这些都是做衣裳剩下的边角料，做成了围脖和暖手套。可这地方你也知道，买的人不多，就剩下这些了……两位随便挑，看上哪个拿走哪个，保证不挣二位一文钱！”

还有这等好事？陆超瑾心下一喜。

季树禧率先挑了一条雪白的兔毛围脖，衬着他那张略显病态的脸，更显柔弱。陆超瑾也选了两条，一条灰色，一条白色，一共才花了三十文。这价格，确实跟白送差不多。

伙计手脚麻利地打包着，忽听陆超瑾问道：“我家里有两张破了些的狐狸皮，红色的，大概这么大。”她边说边比划了一个大小，“想做件大氅，不知道够不够？”

她这才想起，父亲在世时，曾猎到一只通体赤红的狐狸，可惜当时是用陷阱抓的，皮子损伤严重，只卖了肉，皮子却留了下来。后来她也猎到过一只，同样没舍得卖，一直留到了现在。

“嗯……陆姑娘若是信得过小店，下次让人把皮子送来，小的仔细瞧瞧，成与不成，三日之内给您个准信。”

“好。”陆超瑾一口应下。

得了准话，伙计更是喜笑颜开，一路把两人送出铺子，热情地招呼着：“二位慢走啊！”

少年似乎有些心事，一路上都沉默不语。直到进了徐记的甜品铺子，他才突然冒出一句：“姐姐，你会做糖丸子吗？”

陆超瑾一愣：“糖丸子？那是什么？”

少年又说不想吃了，扭头就走。伙计被他弄得一头雾水，以为自己说错了话。陆超瑾眼睫微颤，轻叹了口气，连忙跟了上去。

在那一瞬间，她仿佛从少年身上看到了前世那位铁血首辅的影子，阴晴不定，喜怒无常，让人难以捉摸。

之后，他们又去了李轩的粮铺买了米面，又去菜市买了肉。

依旧是岳三娘的摊位。她动作麻利地切好肉，包好，一手递过去，一手接过银子，咧嘴一笑，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。

“腿脚利索了？不是跟你说了有猎物可以送到我这儿来吗？怎么不见你来？”岳三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，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。

被她那双带着邪气的眼睛盯着，陆超瑾浑身都不自在。她接过油纸包，随口敷衍了一句：“封山了。”便匆匆转身离开。

少年似乎对岳三娘很好奇，紧挨着陆超瑾，频频回头打量着她。那双清澈的眸子里，充满了好奇。

岳三娘却像没看到他似的，直接无视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，一瞬不瞬地盯着陆超瑾远去的背影，眼神带着几分异样的灼热。

“这女子……好生轻浮。”少年皱着眉头，看起来有些苦恼，“她怎么用那种眼神看你？”

陆超瑾沉默不语，心里却已经决定，下次买肉换一家摊位。不管岳三娘心里打着什么主意，她都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瓜葛。

回去的时候，陆超瑾租了辆马车。季树禧早上起得早，又跟着她逛了一上午，还受了惊吓，这会儿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，已经有些昏昏欲睡。

他把消瘦的脸颊埋在柔软的兔毛围脖里，抱着双膝，下巴搁在膝盖上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，像只受伤的小兽。

陆超瑾没打扰他，起身挪了个位置，坐在迎风的地方，目光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田野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“姐姐没什么想问的吗？”季树禧的声音很轻，带着几分倦意。

陆超瑾确实有话想问。

“今天那姓梁的骂你骂得那么顺溜，他是不是……”

是不是在书院里也经常这样辱骂你，是不是不止一次想要害你性命……

话一出口，她就有些后悔了。

少年沉默了很久，她正想找个话题岔开，却突然听到一声嗤笑。

“是又如何？难不成姐姐还想替我宰了那个道貌岸然的老东西？”

这一次，陆超瑾能明显感觉到少年身上散发出的恶意。她悄悄松了口气。

阴晴不定的季首辅，总比粘人的季秀才好应付。

“是啊，如果你想让我这样做的话。”陆超瑾平静地说道。

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，少年眼中的阴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
他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，转过身，凑到陆超瑾身边，眼睛亮晶晶的，语气轻快：“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？你真的愿意为我杀人？”

陆超瑾瞥了他一眼：“假的。大景律法规定，蓄意杀人者，杖一百，斩立决。”

少年嘴角上扬的弧度瞬间垮了下来，看着陆超瑾的眼神明晃晃地写着“我就知道”。

“算了，反正那老东西当初也就是骂的多了点，我娘拿我当命根子，他才不敢打我。”

说完，他又病恹恹地歪在一旁，闭上了眼睛，浓密的长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。

“对了姐姐，今天的事……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娘呀？她恨透了姓梁的，要是知道我被那老东西抓伤了，肯定会生气的。”

陆超瑾想了想，说：“可以。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，以后不准再叫我姐姐。”

少年轻笑出声，懒洋洋地说：“那可不行。我娘说了，长幼有序，我是读书人，不能没礼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