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 债主

“大姑娘家家的，吃点甜食又怎么了？你到底收不收？不收婶子可真要生气了！”林轩娘佯装愠怒，实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。

“……我听婶子的。”季树禧无奈应允，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。

林轩娘这才笑逐颜开：“这就对了嘛！”

当她们回到村子时，夕阳已染红了西边的天空，金色的光辉洒满了大地。

“娘！”一个清脆的少年音打破了这份宁静。

林轩娘顿时一脸嫌弃：“臭小子，别扯着嗓子喊，拿着你的药赶紧滚回家去！”

季树禧脸色略显苍白，鼻尖微微泛红，却笑得格外乖巧。他手中紧紧攥着药包的草绳，还故意去拉林轩娘的袖子，毫不意外地换来了两个白眼。但他并不气馁，转头看向一旁的女子，乌黑的眼珠狡黠地转动着，再次唤出了那个称呼。

“又见面了，超瑾姐姐。”

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了，陆超瑾依然觉得有些不自在：“季秀才不必如此客气，直接叫我名字就好。”

“北丫头，你才别跟他客气，这臭小子年纪比你小，叫你一声姐姐那是应该的……天色不早了，你快些回家吧，别让喜云妹子他们担心。”林轩娘絮絮叨叨地嘱咐着，季树禧却一句也没听进去，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眼前的女子身上，耳廓微微发烫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，想要再和她说几句话。

他喜欢她的声音，清冽而又干脆。

傍晚时分，李家铺子的伙计将订购的米面送了过来。陆超瑾热情地将人请到院子里，奉上一杯清茶，这才放他离开。

杨喜云和她一同将东西搬进厨房，当看到倒出来的竟然是白花花的精米和细腻的面粉时，杨喜云的眼眶瞬间红了，“嘤”的一声低泣了出来。

陆超瑾额角突突直跳，耐着性子解释道：“娘的绣品卖了半两银子，我又和季婶子借了二十两……答应给刘老四的那二十两不能再拖了，希望娘亲不要怪我。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杨喜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，眼圈红肿，分不清是难过还是生气。

晚上，杨喜云做了白面馒头和白菜炖猪肉条，浓郁的肉香四处飘散。一家三口没敢在院子里享用，悄悄地关紧房门，美美地饱餐了一顿。

陆南巢得知了银子的事，沉默了片刻，语气迟疑地问道：“小瑾，你昨天不是还不同意跟季家借钱吗？”

昨天还坚决反对，怎么今天就突然改变主意了？

陆超瑾回答得云淡风轻：“我突然想通了。”

这转变，还真是够突然的。

陆南巢看着她面色如常的模样，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，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。

陆超瑾似乎是饿极了，就着一盆炖菜，大口地啃着馒头，一言不发。杨喜云几次欲言又止，在看到女儿腿上厚厚的夹板后，又委屈地将话咽了回去，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，却始终没有落下来。

饭后，陆南巢主动收拾碗筷，却被自家妹妹一把拽回了房间。

微弱的烛光在桌面上摇曳，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“多……多少银子？二百两？”听到妹妹说出的数字，陆南巢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，脸上写满了震惊。他知道人参值钱，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值钱！

“吴大夫只能拿出这么多了，不然还能卖更多。”陆超瑾的表情依旧平静，她打开那只用来存放钱财的旧木匣，将里面的铜板和碎银一股脑地倒了出来，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银票和银锭放了进去，盖上盖子，示意哥哥放回原处。

“借钱的事情我已经和佑娘婶子说好了，从今天开始，季家就是我们家的债主。季秀才身负功名，就算主屋的人闻风而来，也不敢轻举妄动。”

他们一家不会一直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，也不会一直蜗居在这漏风漏雨的茅草屋里。以后，他们家露在人前的银子只会越来越多，而季树禧，无疑是一个不错的“债主”。

另一边，杨喜云已经准备好了热水，看到她进来，便举了举手中的布巾，示意要帮她擦洗。陆超瑾愣了一下，一瘸一拐地走到床边坐下，轻声说了一句：“谢谢娘。”

杨喜云拧干布巾，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脸庞和双手，又让她脱掉上身的衣物，用温热的布巾轻轻敷在肩头上那两道青紫的勒痕上。

陆超瑾半伏在被褥上，微微眯起双眼，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叹息。

杨喜云顿觉鼻子发酸，手下的动作也更加轻柔，生怕弄疼了她。

“小瑾，等刘老四的事情解决了，娘给你寻一户好人家，好不好？找个老实肯干的，怎么着也能把日子过下去……这么些年，是娘和你大哥拖累了你。”

杨喜云难得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，却没一句是陆超瑾爱听的。她装作没听见，双眼半阖着，心里盘算着过两天请人来把这房子修缮一下。

屋子里只有母女二人，一个不肯搭腔，另一个自然也就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。杨喜云也只鼓起勇气唠叨了那么一句，直到给女儿擦洗干净全身，才忍不住凄凄惨惨地又唤了一声“小瑾”。

“小瑾……你听娘一次，好不好？”

这声音带着哭腔，陆超瑾估计自己再不搭理，她就要哭出来了。

“娘，这十里八乡的，谁不知道我陆超瑾的坏名声，就算我愿意嫁，人家也得愿意娶啊……”

陆超瑾的本意是想告诉母亲，自己如今声名狼藉，根本无人问津。不料，杨喜云的关注点却完全跑偏了。

“你愿意嫁？想嫁给谁？小瑾原来已经有心仪的人了？”

看着母亲瞬间亮起来的眼睛，陆超瑾毫不犹豫地否认道：“没有。”但很显然，对方并不相信。

母女二人面对面沉默了半晌，然后同时开口。

“娘，我真的没有……”

“那人是季秀才，对吗？”

“……不是，绝对不是！”

陆超瑾的脑海空白了一瞬，随后便毫不犹豫地否认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