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陆娘子

那伙计麻利地将笔墨和印泥端上，很快便炮制好了一份契书，待墨迹干涸，便笑盈盈地递到了林轩娘的面前，纸张还带着淡淡的墨香。
“二位，可是识字之人？若是不识，小的可以代为诵读。”
林轩娘接过契书，略带拘谨地回道：“认得几个字，就不劳烦小哥了。”
封筠的目光落在认真阅读契书的林轩娘身上，见她虽举止略显拘谨，但确有识字的能力，眼神不由深邃了几分，心中对这两位妇人平添了几分好奇。
陆家村，夫家姓季的妇人，竟然还识字……莫非，与那位季秀才有所关联？
确认契书并无问题后，林轩娘便在上面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，并按下了手印，眉眼间都洋溢着激动之情。
事毕，封筠亲自将二人送至门外，简单道别。
临别之际，陆超瑾柳眉轻扬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，目光幽幽地落在封筠身上，朱唇轻启，吐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：“小女子陆超瑾，家住陆家村后山山口的老屋，掌柜若是反悔，可提前派人告知一声。”
话音未落，她便与林轩娘一同离去，只留下封大掌柜一人在风中凌乱，脸上原本堆积的笑容也彻底僵住。
封筠的声音带着颤抖，几乎要逼出原本刻意压低的嗓音：“小四儿，她刚刚说她叫什么来着？”
站在一旁的伙计亦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，结结巴巴地回应道：“她……她说她叫陆超瑾……”
陆超瑾？
莫非就是那个年方十八，却仍未嫁出去的陆超瑾？
就是那个敢提着菜刀追砍亲奶奶，吓得刘老四连裤子都来不及提就落荒而逃的陆超瑾？
我的天老爷！我今天竟然见到活的了！

“北丫头啊，婶子真是要好好谢谢你。若不是你和你娘，婶子还不知道白记布庄能给出这么好的价钱，一条帕子竟有二十文！孙章那个老东西，竟然坑了老娘这么多年……”
一想到自己多年来竟然蒙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，林轩娘便觉得心疼不已。
陆超瑾静静地听着她的抱怨，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。突然，她的目光定格在对面街角处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高大身影上，脚步微微一顿，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。
“咦？北丫头，那人不是你二叔吗？他怎么会从……那条街出来？”
林轩娘也循着她的目光望去，一眼便认出了那道身影，语气中充满了疑惑。
那条街名为春柳街，乃是这县城中唯一的一条花街，而城中最大的赌坊也坐落于此。
林轩娘心生疑惑也并不奇怪，毕竟陆正义平日里总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，实在不像会出入这种场所的人，若是换成陆正礼，倒还有几分可能。
只见那道高大的身影埋着头，沿着墙根快步走远，步伐匆匆，似是有什么急事一般。陆超瑾缓缓收回目光，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，温声解释道：“估计只是路过吧。”
林轩娘紧锁眉头，显然并不认同她的说法，但顾及到她与陆正义的关系，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。
“婶子可知这附近哪里有比较好的医馆？”
“哦，前街有一家妙春堂，坐堂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，医术十分高明，幽哥儿的药都是从他那里抓的。”

林轩娘误以为她是要给家中的陆南巢抓药，想到自己家那小子的药也快吃完了，便主动提议与她一同前往。
陆超瑾略作思忖，将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语咽了回去，转而笑着应道：“那就多谢婶子了。”
人参的事情暂时还不能让别人知道，但她手上凭空多出来的银钱总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，所以，她决定将这个由头安在季家人的身上。
此时已是正午时分，阳光正好，两人便在路边寻了一个茶水摊，买了四个包子分食，陆超瑾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递给林轩娘，林轩娘没有推辞，大大方方的接了过去，随后将两人的茶水钱一并付清。
妙春堂的店面并不大，招牌也略显陈旧，此时店内并没有其他病人，只有一个埋头苦读医书的小药童，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，穿着一身灰色的袍子，头上梳着两个小丸子，圆嘟嘟的小脸上却写满了严肃，显得十分可爱。
“玉哥儿，你爷爷呢？”林轩娘显然是认得这个小药童的，转过头便朝着里屋脆生生地喊道：“老头，季婶子来抓药了！”
话音刚落，便见有人掀开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，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，头发略显蓬乱，身材中等，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旧袍子，揉着惺忪的睡眼，打着哈欠。
“原来是季家娘子，季秀才的身子好些了吗？上次县学之事……也是陆六那家伙惜才，并非有意刁难季秀才，还望季娘子莫要怪罪。”
林轩娘摇了摇头，表示不会。
老头从木柜台底下拿出几包已经捆好的药递到妇人面前，抬手阻止了她掏银钱的动作，缓缓说道：“陆六已经提前付过药钱了，季娘子只管将药拿走便是。”
“这……这怎么好意思……”
“老头子说了不算，季娘子若是有疑问，可以亲自去问陆六。”
林轩娘争执不过，只好作罢。
吴老头的目光落在背着背篓的陆超瑾身上，仔细打量了一番，眯了眯眼睛，问道：“这位姑娘，可是要看腿？”
陆超瑾摇了摇头，反手将身后的背篓卸了下来，砰地一声放在柜台上，语气平静地说道：“我是来卖药材的。”
说话间，她便将背篓里的东西取了出来，掀开那层皱巴巴的粗布，当那东西露出来的那一刻，吴老头的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一般！
“你这……哎呦！你这倒霉丫头，如此上好的野山参，竟然就这么被你包在破衣服里……玉哥儿，快去取软刷和锦盒来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