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初 遇

他耐心解释着，语气平和，仿佛一位老友在促膝长谈。实际上，给出的价格与黄记相差无几。同行之间，心照不宣，相互抬价早已是潜规则。即使是心善如白三爷，也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。

价格是一回事，人品却是另一码事。

当林轩娘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小包袱里的绣品放在柜台上时，年轻伙计的眼睛瞬间瞪圆，惊喜之情溢于言表，毫无掩饰。他连声说着“稍候”，便箭一般冲向帘子后面的内室。不一会儿，他便拽着一个文弱青年走了出来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，“封先生，您快看看这几件绣品！”

陆超瑾不露声色地观察着来人。那封先生身着一袭烟色锦衣，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，身量不高，容貌清秀。他撑在柜台上的手掌，却让陆超瑾眉梢微挑。那双手，光滑细腻，如玉般纤细，分明是一双属于女子的柔荑。

然而，一张口，却是属于男子的低沉嗓音。

“应该是用了变声的药物吧。”陆超瑾心中暗忖。

“绣品的料子虽次了些，但这针法着实惊艳。看着像是元州府云家的纤云针，却又不太像……”封筠用指尖轻柔地拂过帕子上那只栩栩如生的仙鹤，神情既欣喜又疑惑。他抬起头，将视线投向年长一些的林轩娘，“容封某冒昧，敢问这位夫人可是元州府云家的传人？”

眼前这位一身贵气的年轻男子，让林轩娘感到有些无措。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陆超瑾，后者微微一笑，迎着封筠的目光，不慌不忙地解释道，“封掌柜抬举了。小女子乃陆家村人，这位是我的邻家婶子，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，怎敢与元州府云家攀亲带故？这绣品粗劣，乃家母农闲时所绣，只为卖些银钱，补贴家用罢了。”

她将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楚：第一，这绣品与元州府云家毫无瓜葛；第二，她们只是单纯来卖绣品的，只要价钱公道，这套能与纤云针媲美的针法，不是没有可能成为白家的独门招牌。

封筠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女子，骤然笑了起来，眼中写满了欣赏，“原来如此，倒是封某狭隘了。”

“陆姑娘，这绣品我白记收了。帕子每件二十五文，绦子和荷包十五文，权当是我白记与陆姑娘交个朋友。”封筠顿了顿，继续说道，“还请姑娘回去转告令堂，封某想请令堂来我白记做绣娘，每月工钱一两银子……当然，若是家中琐事缠身走不开，从铺子里拿布料和丝线回去绣好，再回来卖也是可以的，价钱还是这个价，只是得交半两银子做押金。”

正如之前黄记孙掌柜所说，她们今天带来的这几件绣品料子太次，纵然针法独绝，但也只能按照中品的价格来卖。封筠给出的这个价格，几乎是赔本的。

陆超瑾心中有了计较，她用眼神询问身旁林轩娘的意思，后者强忍着激动，微微点头，示意她赶紧答应。这么高的价格，无论是当绣娘还是按件卖，都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啊！

“封掌柜，这几件绣品咱们一会儿再谈。”陆超瑾脸上的笑意浅淡，并未直接应下。她示意林轩娘将自己带来的绣品放在柜台上，“还请封掌柜先给这些绣品估个价。”

这状似吊人胃口的行为并未引起封筠的反感。在仔细看过林轩娘包袱里的绣品后，她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神中更添了几分赞赏。

身怀玉璧，却不忘为他人铺路，倒是个心善的。

“封某拿陆姑娘当朋友，也就不说虚话了。这些绣品的针法平平，比不得方才那几件，但胜在绣样新颖，绦子的样式也少见……这样，绣品按中品算，一件二十文，绦子和荷包十八文。这里一共有帕子七条，荷包六只，绦子十一个……一共是四百四十六文钱，凑个整，我给姑娘算四百五十文，你看这个价格如何？”

“……”

林轩娘没敢说话，陆超瑾也在心下暗暗叹息。这个价格，着实是高了。

“封掌柜的诚意，实在是令小女子惶恐啊。”陆超瑾略带惊讶地说。

“跟陆姑娘这样的人做生意，自然是要更加真诚些的。”封筠笑眯眯地说。

陆超瑾唇角紧抿，未置可否。

正好这时，伙计拿了银钱过来。林轩娘的三百六十文，连同之前那十一条帕子、三只荷包、五个绦子的三百九十五文，分别装在两只绣着竹叶的荷包里，一齐递到她们面前。

陆超瑾道了一声谢，然后将属于林轩娘的那只荷包递给了她，却没有拿另一只。她从怀里拿出装钱的布袋，又数了一些钱放在柜台上。

“麻烦这位伙计取一些布料和绣线给我。”陆超瑾语气温和地说。

封筠眼睛一亮，一脚踹在那小伙计的屁股上，笑骂道：“愣着干嘛，还不快去！就从前两日刚到的那几匹云锦上裁两尺过来，针线也拿一套最好的！”

以“寸锦寸金”闻名天下的云锦……

陆超瑾看着柜台上那半两银子，沉默不语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那云锦和上好的绣线到了封筠手里，跟破布烂线没什么区别，往小包袱里一裹，四个角一系，笑眯眯地递到了陆超瑾手中。

旁边的伙计也收拾好了另一只包袱递给了林轩娘，后者诚惶诚恐地要掏押金，却被封筠按着手阻止。

“好教季夫人知道，咱们白记一般长期合作的绣活是不用付押金的，但需要签一份契书，写好价格和交货时间，到时候每件绣品只算五文的料子钱，价格也算是公道。”封筠认真地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