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狼心计

林间，万籁俱寂，唯有风拂过树叶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陆超瑾屏住呼吸，身体紧贴着粗糙的树干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就在她准备悄然退走之际，一阵细微的“窸窸窣窣”声传入耳中，如同一根紧绷的弦，瞬间让她神经紧绷。

她脸色骤变，多年的狩猎经验让她明白，危险正在逼近。不动声色地将背上的竹篓藏入厚厚的枯叶堆里，紧紧握住手中的弓箭，陆超瑾如同潜伏的猎豹，借助着树干的遮掩，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
一头中等体型的成年狼出现在她的视野里。这头狼浑身脏污，血迹斑斑，眼神中充满了疲惫，一条后腿无力地拖在地上，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搏斗。它喘着粗气，显然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一下，却不料闯入了猎人的领地。

对于任何一个猎人来说，一头疲惫不堪、身负重伤的野兽，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。

陆超瑾眼神锐利，如同淬了冰的刀锋。她迅速在脑海中盘算着，自己瘸了一条腿，单枪匹马猎杀这头狼的胜算有多大。

七成，足够了！

“嗷！”

一支利箭划破空气，精准地射中了野狼的左眼。猝不及防的袭击让野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，同时也暴露了陆超瑾的藏身之处。被激怒的野兽，如同暴怒的狮子，不顾一切地向偷袭者猛扑过去，恨不得将这个卑鄙的家伙撕成碎片。

陆超瑾果断地扔掉弓箭，抽出锋利的砍柴刀，反手架住野狼势大力沉的一击。她动作迅猛，丝毫没有拖泥带水，右手握拳，狠狠地砸向野狼柔软的腹部。在对方痛苦的嘶吼声中，她就地一滚，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锋利的爪子。与此同时，手腕发力，将砍柴刀奋力掷出，刀锋准确无误地刺入野狼血迹斑斑的腹部。

这场凶险无比的搏斗，实际上只发生了短短几息之间。陆超瑾躺在地上，大口喘着粗气，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呼吸。她动了动因过度用力而有些僵硬的手指，用右腿支撑着身体，缓缓站了起来。

野狼已经没了气息，死状狰狞可怖。但陆超瑾并没有放松警惕，又在它的要害处补了几刀，确保万无一失之后，才拧着眉头犯起了愁。

狼是杀掉了，可怎么把这头沉重的畜生运下山呢？

真是无巧不成书。当她拖着野狼的尸体，背着沉重的竹篓，一瘸一拐地从内山走出来时，最先看到的，居然是季家母子。

——

“我的喜云妹子啊，北丫头腿都伤着呢，你怎么还让她上山？那么大的一头狼，万一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啊？”

“咱们乡里乡亲的，正仁兄弟在世的时候没少照顾我们孤儿寡母，你要是开了口，姐姐还能不帮你吗？北丫头刚遭了罪，你这当娘的得好好疼疼她啊。”

杨喜云红着眼眶，被林轩娘数落得抬不起头。她也不想让女儿去冒险啊，可自己这个当娘的，在家里说话根本就没分量。

陆南巢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屋里，正好看到林轩娘往杨喜云手里塞银子的场景，顿时眉头一皱，连忙走过去阻止道：“婶子的好意晚辈心领了，但这银子真的不能收……”

林轩娘不悦地说道：“怎么？南哥儿是觉得婶子给的少了？”

“不不不！晚辈绝对没有这个意思，晚辈只是担心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陆家老屋并不宽敞，屋里有一点动静，整个院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一个身穿青色棉袍的少年，从竹篓里摸出一只灰色的兔子，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。他一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撸着兔子柔软的皮毛，一边蹲在地上，饶有兴致地看着陆超瑾给野狼剥皮剔骨，那专注的神情，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。

陆超瑾手起刀落，动作干脆利落。在她熟练的动作下，完整的狼皮很快便与血淋淋的血肉分离。一双白皙的手，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，但她却面不改色，神情始终淡漠。

“季秀才不进去阻止一下佑娘婶子吗？听我大哥叫唤那动静，婶子估计是把你买笔墨的钱都掏出来了。”

闻言，少年弯起好看的眉眼，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。他将视线从兔子身上移开，转到了陆超瑾的脸上，黑色的眼眸中，仿佛荡漾着细碎的光芒，充满了令人沉溺的温柔，“我娘不是那种分不清轻重的人，她既然决定这么做，就说明在她心里，这件事比我读书更加重要。”

他顿了顿，又补充道：“不过，我倒是没想到超瑾姐姐这么关心我有没有书读。难道姐姐不知道，三天前我就已经被县学除名了吗？”

陆超瑾手下的动作微微一顿。

这件事她倒是知道一点。听说是生了重病，连夜被送到了镇上的医馆，差点没把县学的夫子吓死。

现在看少年的脸色，确实有些苍白，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一般。很明显，他病还没好，就跟着林轩娘上山捡柴了。或许，他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？

但现在陆超瑾在意的重点，并不是这个。

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，“你刚刚叫我什么？”

“我娘说了，姐姐比我年长两岁，直接叫名字的话，实在太没礼貌了。”

少年笑得一脸无害，弯弯的眉眼如同天边的新月，清澈的黑眸中，清晰地倒映出陆超瑾有些木然的神情，眸底深处，还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戏谑。

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，这个称呼，给陆超瑾带来了多么巨大的心理冲击。

上一世，他们同为皇帝手中的刀。她为枯烈阁首领，执掌枯烈阁十二卫，在暗处为皇帝铲除异己；而季树禧身为内阁首辅，当朝宰执，在明处为皇帝拉拢朝臣，巩固统治。虽说职责不同，但他们到底同事一主，见了面连声招呼都不打，那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。

后来，她成了废人，被萧广陵像货物一般，送给了季树禧做侍妾。入府三年，直到死之前，她对他的称呼都是“季大人”，而季树禧也一直称呼她为“陆首领”。

“姐姐”这个称呼，实在是闻所未闻，惊悚至极。

陆超瑾表示，她有些被吓到了。

“北丫头，我来买二斤肉！”

一个粗犷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。来人是隔壁百灵婶子的丈夫陆二虎。他一进院子，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少年，先是愣了一下，随后憨笑着打了个招呼，“季秀才怎么在这儿啊？”

少年笑着点了点头，算是回应，但并没有开口说话。不过，陆二虎已经听到了屋子里林轩娘的声音，顿时了然，眼神也变得有些怪异起来。

这秀才公还真是个娘宝男啊，娘亲在哪儿，他就跟到哪儿。

“虎叔，还是老规矩，一斤七文，您想要割哪一块？”

“啊……就那块后腿肉吧！”

陆超瑾手起刀落，麻利地割好肉，用草绳捆起来，上称一挂，正好二斤。

她手上沾满了血，所以陆二虎把钱递过来的时候，季树禧顺手就接了过去，仔细地确认数目无误后，才扔进了旁边的竹篓里，然后抬起脸，朝着陆二虎乖巧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