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亲事难

一路上，熙熙攘攘，都是赶着去县城的人，陆明辉为人热情，凡是开口相求的乡亲，他都热情地招呼上了板车。毕竟乡里乡亲的，抬头不见低头见，多个朋友多条路。

人一多，板车上就热闹了起来，两位刚上来的婶子笑声格外响亮，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坐在角落里的季树禧，看得人心底直发毛。少年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，身子却悄悄地往陆南巢那边靠了靠，尽量离那两位热情过度的婶子远一点。

“哎呦，季秀才今年也有十六了吧？这年纪，也该考虑娶媳妇的事儿了。不知道树禧喜欢什么样的姑娘？婶子我可是热心肠，要不给你张罗张罗？”说话的是许家婶子，她的男人可是十里八乡都出名的木匠，家里三个壮实的小子，外加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，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，今年正好十五岁，正是说亲的好年纪。

季树禧闻言，抬起那张清俊白皙的脸庞，笑得一脸的天真无邪：“让婶子费心了。不过我娘说了，我现在不着急娶媳妇，还是等过两年身子骨养好一些再说吧……”，他顿了顿，继续道：“我娘还说了，娶媳妇，一定要她老人家喜欢才行。要是娶个只会跟她作对的，那还不是给她老人家找罪受吗？”

一旁的钱家婶子听了这话，眉头皱得老高，她用一种诱哄的语气说道：“秀才公，你这话可就不对了。娶媳妇的是你，咋能啥都听你娘的呢？你可是秀才公，以后是要娶高门大户的贵小姐的，可不能拎不清轻重。”

少年眨巴着眼睛，一脸的无辜：“可是我娘说了，我以后要是敢为了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让她受委屈，她就拿捣衣棍敲断我的腿。”

钱婶子顿时语塞：“……”

好好的一个秀才老爷，咋就被林轩娘那女人养成了一个娘宝男了呢？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！

坐在前面赶车的陆明辉一张老脸早就黑成了锅底，他手里的鞭子扬得又高又响，狠狠地抽在空气里，发出几声脆响。

这臭小子，长了一张嘴就知道胡说八道，也亏得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们深信不疑。

眼看着那两个健谈的婶子被少年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，陆南巢眼里的笑意不由得加深了几分，他握拳抵在唇角，轻咳两声，示意他差不多得了，适可而止。

“兰花嫂子，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吧，咋只给季秀才张罗亲事呢？我们家南哥儿还没着落呢，嫂子咋不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啊？”陆正礼那嬉皮笑脸的声音从后面传来。

板车上其他人一听这话，都忍不住在心里啐他一口，这臭不要脸的，断亲书都写了，还有脸叫南哥儿，当初把人往死路上逼的时候，怎么不记得那是你们家的？

“正礼兄弟这话说的……”

钱婶子和许家婶子面面相觑，脸上都有些尴尬，本着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刘香花这一大家子的原则，最后还是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，看向旁边的陆南巢，装作热情地问道：“南哥儿，可有啥中意的姑娘啊？”

脸色苍白的青年双唇惨白，他从怀里摸出一块方帕，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，手一松开，帕子上赫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。

两位婶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，嘴角肉眼可见地抽搐了几下。

“婶子说笑了不是……我这破败身子，咳咳……哪里敢娶媳妇啊，那不是祸害人家好姑娘……不过我们家小瑾的亲事，还得劳烦二位婶子，咳咳……多多费心才是。怎么说，她也是二位看着长大的……”

“呃，这……”

不是说季秀才的亲事吗？怎么说着说着就扯到北丫头身上去了？这不瞎扯淡呢！

陆超瑾那丫头及笄都这么久了，嫁不出去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。前段时间被她阿奶卖给刘老四的事儿，可是在十里八乡传了个遍，虽说最后没成，但名声坏了就是坏了。这样一个年纪大，还性子剽悍的老姑娘，哪个想不开的敢娶回家？

后面的陆正礼嗤笑一声，阴阳怪气地说道：“人家都要开女祠了，哪里还用得着说亲事？南哥儿，不是叔说你，好好的日子不过，听着那小贱蹄子非得闹分家，真是吃饱了撑的！”

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？这就是了！

要不是三房非要分家，那三间青砖瓦房，能这么顺利地落到你陆正礼手里？

陆南巢显然没心情跟他浪费口舌，断亲书一写，他们大房和主屋这一大家子人的关系，连路人都不如。

见青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，季树禧心下暗暗赞赏。这般心性，倒也不枉他妹妹费尽心机地写了那两份文书。

那日在陆氏宗祠里，他见识了陆阿奶的泼辣劲，以及族老们对开女祠那般抵触的态度，就明白了那个叫陆超瑾的女子真正想要的，并非那三间破瓦房和几亩薄田，而是银子，能帮他们一家人度过难关的只有银子。而这也是当时最快能从刘香花手里拿到钱的办法。

所以，他就顺水推舟，提了那样一个主意，也省了她和刘香花还有那些迂腐的族老们继续扯皮的功夫。二十两银子的窟窿，四两半银子虽然不多，但也算是个安慰，好歹是解决了日后的一大麻烦不是？

少年低头看着被青年塞到手里的鸡蛋，嘴角微微扬起。

板车悠悠地进了县城的时候，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。那两个婶子跳下板车，朝陆明辉打听了回村的时间，这才笑容满面地离开了。

陆明辉先把季树禧送去了县学，在门口看着那发须皆白的夫子把人带进去，这才放下心，赶着板车朝县衙的方向驶去。

陆超瑾用过午饭之后，就一直坐在院子里，磨了磨刀，调了调弓弦，又削了十几只竹箭。杨喜云也不管她，只是默默地拿了衣服去河边洗。等她洗完衣服回来，见陆超瑾已经把东西都弄好了，就默默地把那些东西收进一只大背篓里，放在院子里最显眼的地方，保证大儿子一回来就能看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