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分家

“多谢叔。”
陆超瑾轻声细语地道谢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，在杨喜云的搀扶下，一瘸一拐地挪了进去。

映入眼帘的，是正襟危坐于上首的老族长陆言生。他已是耄耋之年，一头银发，身着一件朴素的黑色长棉袍，怀中抱着一个颇具年代感的大肚搪瓷缸子。他微微垂着眼睑，脖颈微缩，一副老神在在、悠然自得的模样。

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分坐两侧，其余众人则神情肃穆地跪伏于地。

“晚辈陆超瑾，见过族长以及各位族老。”
陆超瑾的目光扫过众人，并未发现陆涛的父亲陆明辉的身影，心头不禁一沉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。

“虽是旁支，但难得来此一趟，先给列祖列宗上炷香吧。”一位族老语气平淡地说道。
“是。”陆超瑾恭敬地应声。

刹那间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那条不便的右腿上。唯有老族长陆言生，依旧闭目养神，那双枯槁的手指，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手中的搪瓷缸。

待一位族老递上香，陆超瑾欠身欲跪时，那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，骤然响起：“不必跪了，就站着拜吧，想必列祖列宗定不会怪罪。”
“多谢太爷爷。”陆超瑾顺势改口，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激。陆言生闻言，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，并未动怒，只缓缓说道：“腿脚不便就站着听吧，左右这分家之事，也轮不到你这女娃子来做主。”
“超瑾明白。”陆超瑾乖巧地应道，转身一瘸一拐地回到陆南巢和杨喜云身边，她拄着拐杖，腰背挺得笔直，安静地站在那里。

“既然人都到齐了，那便开始吧。东平，你作为一家之主，先说说你的想法。”陆言生轻抿一口茶，慢条斯理地说道。

陆东平顿感压力倍增，在族长和各位族老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，他心中顿时慌乱起来。他下意识地想去摸腰间别着的旱烟，却在半途生生止住，略显尴尬地将手心里的汗水往大腿上擦拭。
“我……这，我都听孩他娘的。”

陆言生又将目光转向一脸憨厚老实的陆正义，后者见状，连忙低头避开上首的目光，瓮声瓮气地说道：“我听爹娘的意思。”

这时，陆正礼站了出来，他语气略带不满：“族长爷爷，您可要说句公道话啊！大哥已经走了好几年了，爹娘和我们兄弟俩可从未亏待过他们大房，南哥儿更是我们家的长子嫡孙，怎么会突然要分家呢？这其中定是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！”
闻听此言，陆南巢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，他以袖掩唇，轻轻地咳嗽了几声，才不紧不慢地说道：“三叔既然说从未苛待，那不如先将欠刘老四的二十两银子还了吧。左右这事是阿奶和两位婶婶找人做的，这笔钱，自然应该由你们来出。”

此话一出，站在后方的赵氏顿时瞪大了眼睛，恨不得在陆南巢的后背上盯出一个窟窿来。
她心中暗骂道：果然，这一家子赔钱货就是冲着分银子来的！这还没正式分家呢，就开始惦记上银子了！
“不可能！这都是那个死丫头自己作出来的，凭什么要老娘掏银子？”刘香花一开口，几位族老额角的青筋便肉眼可见地跳动了几下。

“阿奶莫不是忘了，如今您和阿爷以及两位叔叔一家所住的三间青砖房，是我爹生前自己掏钱盖的。地契房契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小瑾的名字，爹说日后小瑾出嫁，这三间青砖房便是她的嫁妆……可自从爹去世之后，我们大房却被你们赶了出来，阿奶不觉得这很荒谬吗？”陆南巢语气平静，却字字诛心。

比起总是病恹恹的大儿子，陆正仁生前更喜欢身体康健的小女儿，这件事刘香花是心知肚明的。当初她曾为此事闹得天翻地覆，但最终还是未能拗过陆正仁。

“什么嫁妆！那房子明明是大哥专门孝敬给爹娘的！”陆正礼梗着脖子，强词夺理。
陆南巢冷笑一声，反驳道：“自成亲以来，一直到五年前去世，爹每个月都会拿出半两银子充作公中。要说孝敬，这十几年来，往少了说也有五十两银子了吧？这么多银子还不够孝敬，非得霸占我们小瑾的嫁妆？”

五十两银子，这还只是往少了说。陆南巢心里清楚，这些年，陆东平家里陆陆续续地买了六十多亩地。除去按人丁分得的二十五亩水田和十亩旱田，剩下的那些可都是真金白银啊！再加上老二家还有两个正在读书的，这样算下来，五十两银子都算少的了。
如果谁家有这么一个能赚钱的儿子，早就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了。也就刘香花是个奇葩，作了这么多年，非要把人往死路上逼。

族长陆言生用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扫过刘香花，缓缓说道：“东平家的，房子的事，你打算怎么说？既然有地契和房契，这房子肯定是在衙门备过案的。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，那就是谁的。你要是非得争论孝与不孝，就去县太爷那里说吧。”
“她陆超瑾一个丫头片子，连族谱都不配入，就算房契地契上写着她的名字，在她出嫁之前，嫁妆都应该由我和她爷替她保管……”刘香花底气不足地抱怨道。

听到刘香花的这番话，陆正礼眼珠一转，计上心头。他连忙附和道：“娘说得对！北丫头是我们陆家的孙女，她的嫁妆自然应该由长辈来保管……”

陆超瑾冷眼看着陆正礼虚伪的嘴脸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她冷冷地问道：“所以三叔的意思是，只要我嫁了人，你们就把房子还给我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