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刀光现

陆超瑾意识混沌，耳畔却萦绕着令人作呕的谄媚之音。毒辣入骨，仿佛要将人拖入无底深渊，这便是季树禧的手段。即便是弥留之际，也不肯放过任何戏弄她的机会。

她紧闭双眼，试图隔绝这扰人清静的喧嚣。然而，今日的首辅大人似乎兴致颇高，话语滔滔不绝。他开始追忆童年往事，提及后山那座阴森的陵墓，语气平缓而温柔，这是一种陆超瑾从未听过的语调，却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。

她比他年长两岁，幼时同在一个村庄长大，本应拥有相似的、充满泥土气息的童年。只是，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搏杀，他们早已忘记了那份曾经的纯真与快乐。

“陆首领，”季树禧的声音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，“本官说了这么多，理应有来有往，你也该回应一二吧？”

陆超瑾缓缓睁开双眼，眼神中充满了拒绝。她并不想与他进行这种虚伪的“礼尚往来”。

见她如此抗拒，季树禧面色微沉，却并未因此拂袖而去。他退而求其次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：“好吧，本官只问你一个问题……当年，你为何要离开村子？”

陆超瑾沉默不语，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。但她深知，以季树禧的性格，绝不会轻易罢休。无奈之下，她只能虚弱地说道：“十八岁那年，我被祖母卖给外村一个年过半百的鳏夫做填房……我的兄长体弱多病，母亲性格软弱，等我从那个村子里逃出来时，他们……已经不在了。”

果然，话音刚落，季树禧的声音便再次响起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：“陆首领，本官……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了。”

陆超瑾不堪其扰，再次闭上双眼。她错过了男子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怀念与动容。

温暖的阳光洒在院落中，女子蜷缩在宽大的躺椅上，闭目养神。男子则静静地坐在她的身旁，絮絮叨叨地诉说着一些琐碎的小事。他苍白消瘦的面容上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和。时不时地，他还会伸出手，轻轻地为女子掖好身上那件纯白色的毛毯。

他们同为他人手中的利刃，都是心怀冷漠之人，却因为一道荒唐可笑的赐婚诏书而产生了交集。三年夫妻，也只有在临死之前的这几日，才感受到一丝温情。

陆超瑾心中觉得可笑，却又舍不得打断耳旁的低语。虽然有些聒噪，但不可否认的是，此刻的她，并不感到孤独。

在意识即将消散之际，她听到了季树禧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：“恭喜。”

“陆首领，对于你我这种人来说，死亡是一种解脱。我很羡慕你。”

即便早已认清现实，季树禧此时仍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复杂情绪。

他看到女子那长而密的黑色睫毛停止了颤动，便知道她再也不会醒来。

就在这时，有人忽然闯入院子，神情焦急：“大人，宫里来人了！”

季树禧并未回头，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俯身的姿势，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女子的脸庞。然后，他伸出手，小心翼翼地勾起她放在脸侧的手。

他苍白修长的手指，轻轻地勾着那双粗糙不堪的手指，一根一根地捋直，然后缓缓地拢入掌心，紧紧握住。

见状，站在一旁的李轩面露不忍，他靠近了一些，压低声音提醒道：“大人，夫人……已经去了。”

李轩是季树禧身边的老人了，自然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，并非如坊间传闻的那般不堪。

首辅府中只有陆超瑾一个女子，虽然只有一个侍妾的名分，但她的各种吃穿用度，却一直都是按照正房夫人的份例安排。府里的下人们，也一直都尊称她为“夫人”。

“李叔，你亲自带人去里正和族长家，问问他们，十二年前去世的陆正仁的媳妇和长子，埋在了哪里。”季树禧的声音很轻，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李轩迟疑道：“大人，若是问不到呢？”

季树禧专注的目光，始终没有从女子的脸上移开。闻言，他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：“那就把后山所有的坟都扒开来看看。”

“不是说宫里来人了吗？到时候就说是皇上的旨意，本官倒要看看，谁敢不从。”

“是，属下这就去办。”李轩应了一声，转身离开了院子。

他心中无比清楚，村子的里正和族长，一定会恭恭敬敬地把这件事办妥当。哪怕是真的要扒开自家的祖坟，他们也在所不惜。

因为院子里的那个人是季树禧。

他是当今皇帝最为宠爱的臣子，是大景朝最年轻的内阁首辅。



“刘老四来迎亲了！”

“东平家的，还不快让新娘子出来，该上花轿了！”

“……”

陆超瑾是被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吵醒的。

她刚一睁开眼睛，就被一阵刺眼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。她下意识地眯起双眼，等适应了光线之后，最先看到的，便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男子面容。她的瞳孔瞬间紧缩。

这张脸，就算化成灰，她也绝不会忘记！

她的三叔，陆正礼。当年一手促成那桩亲事的人，是三婶赵红绸。而她的三叔，则是亲手将她的腿打断，灌下蒙汗药，扔进牛棚里，第二天便直接将她送上了迎亲的花轿。

可以说，她的母亲和兄长，就是被这两个人害死的！

死都死了，竟然还能见到不共戴天的仇人，真是晦气！

陆超瑾的眼中充满了厌恶，胸腔中翻涌着刻骨的恨意。在对方伸手过来的时候，她用尽全身的力气，将刚刚摸到的一把砍柴刀掷了出去。

去死吧！

“娘！你快来……这小贱人疯了！”

陆正礼，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，被一把迎面飞来的刀吓得屁滚尿流，裤裆瞬间湿了一大片。他心中大为吃惊。

他明明已经下了足足三倍的蒙汗药！

这小贱人到底是什么怪物？竟然这样都能醒过来？

“天杀的小贱人！你居然敢打你三叔，胆子肥了？看老娘不撕了你！”

刘香花闻声赶了过来，正好看到了扒在牛棚门边上的那只青白的手。紧接着，映入眼帘的，便是一张写满了恨意的面容。

那女子就像是一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，浑身散发着夺命罗刹一般的可怖气息。刘香花被吓得差点腿软，定了定神，才继续色厉内荏地叫骂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