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章 雀锁金笼

江嘉琪闻言，娇躯猛然一震，她不可置信地抬起头，樱唇翕动，下意识地反问：“那我……是否就永无机会了呢？”

昔日里情意绵绵，海誓山盟，难道都喂了这寒冬的风雪了吗？

高高在上的帝王，也会有如此薄情寡义的一面吗？

霍苍溟闻言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，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与疏离。他缓缓地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，动作优雅而缓慢地整理了一下略微褶皱的龙袍，薄唇轻启，吐出的话语却如寒冰般刺骨。

“朕对你，已然生厌。”

这六个字，仿佛一道惊雷，瞬间劈开了江嘉琪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希望之厦。她只觉得那声音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，缥缈而虚幻，让她无法真切地辨识。

可是，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却又是如此的真实。那熟悉的，萦绕于鼻尖的淡淡龙涎香气，还有那男人决绝离去的背影，无一不在残酷地提醒着她，这一切，并非虚妄，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了。

她顿觉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一般，身子一软，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。她抬起双手，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颊，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。

那笑容，比寒冬腊月的冰霜还要冷，还要涩。

笑着笑着，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涩涌上眼眶，紧接着，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，争先恐后地从她的眼角滑落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，晕染开一圈圈模糊的水迹，宛如她此刻破碎的心境。

他……终究还是将内心深处那最真实，最残酷的想法，说了出来。

江嘉琪本想继续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虚假梦境里，自欺欺人地苟延残喘着。可霍苍溟却残忍地撕碎了她所有的幻想，将她毫不留情地拽回到了冰冷的现实之中。

他亲手，无情地打破了她为自己精心编织的，美轮美奂的梦境。

在那个梦境里，无论她遭受了多少委屈与苦难，她总能凭借着自己强大的内心，寻找到自我治愈的方法。

可是现在，他却如此明白，如此清晰地告诉她，她……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，他对她，已经彻底厌倦了。

这两句话所蕴含的杀伤力，丝毫不亚于当年他们二人被仇敌追杀，命悬一线时所感受到的那种深深的绝望感。

只不过，与那时候不同的是，即便是在九死一生的绝境之下，他们尚且还有余力，有希望能够逃脱升天。

可如今，面对霍苍溟再也不喜欢她的残酷现实，江嘉琪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这一切。

她所能做的，似乎只有一件事情，那就是无奈地接受。

可是，她又真的不甘心啊。

明明他们已经熬过了漫长的苦难，即将迎来那梦寐以求的幸福。

明明只差最后一步，他们就能够拥有一个圆满而美好的结局。

可霍苍溟，他为什么要率先放开她的手呢？

为什么要如此决绝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呢？

江嘉琪百思不得其解，她只觉得这辈子所有的眼泪，似乎都要在这一刻流干了。

她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坐在冰冷的地上，度过了漫长而难熬的一夜。

翌日。

江嘉琪用冰冷的井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自己哭肿的双眼，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，再清醒一些。她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，勉强打起精神，这才恢复了一丝力气。

她拖着沉重的步伐，走到门外，赫然发现门口竟然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积雪。按理来说，这个时候，负责清扫积雪的蒋璃昌应该早就开始忙碌了才对。可如今，却连她的身影都看不到。

江嘉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，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，一连寻找了好几个地方，最终，才在温暖如春的乾清宫内，发现了蒋璃昌的身影。

此时，霍苍溟还未上朝，偌大的宫殿内空空荡荡，静谧无声。蒋璃昌正趴在雕花的圆桌上，昏昏欲睡，嘴角还挂着一丝可疑的晶莹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厚重的布帘被猛然掀起，一股夹杂着冬日寒雪的冷风瞬间灌入，吹得蒋璃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，映入眼帘的，便是江嘉琪那张面无表情的脸，以及她眼眸中毫不掩饰的不悦。

“琪……琪姑姑。”

看到江嘉琪出现，蒋璃昌顿时睡意全无，她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，慌慌张张地低下头，对着江嘉琪行了一个礼。

“为何没有去做我安排给你的活计？”

江嘉琪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平静，但却莫名的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

面对江嘉琪的质问，蒋璃昌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，忐忑不安。她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，拼命地思索着该找个什么理由来搪塞过去。突然，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霍苍溟昨天晚上对她所说的那句话。

“你现在是朕的人，所以，你只需要听从朕的一切旨意便可。”

想到这里，蒋璃昌顿时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，心中瞬间有了底气。她缓缓地抬起头，鼓起勇气，迎上了江嘉琪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，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，轻声开口道：“回禀琪姑姑，皇上体恤奴婢身子弱，害怕奴婢受寒，所以，特地吩咐奴婢前来乾清宫拨碳取暖。”

江嘉琪闻言，娇躯再次一震，她愣在了原地，久久无法回过神来。

同为女人，她再清楚不过蒋璃昌眼神里所蕴含的意味了。

那是得意，那是理所当然，那是仗着有恃无恐。

而这一切，仅仅只是因为她如今独享着霍苍溟那份肆无忌惮的偏爱。

江嘉琪的脑海中，猛然浮现出了自己当初刚刚来到皇宫时的情景。

那时候，她的肩膀上还带着旧疾，每到寒冷的冬日，便会发作得尤其厉害，疼痛难忍。可即便如此，那些原本应该由她负责清扫的积雪，她也从未因此而偷懒懈怠过一次。

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心头，昔日那些美好的甜蜜时光，如今都已经如同过眼云烟般，消散殆尽，留下的，只剩下无尽的苦涩与怅然。

江嘉琪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，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她不想再跟蒋璃昌多说一句话，她怕自己再多待一刻，就会忍不住心中的怒火，彻底爆发出来。她强忍着内心的翻涌，转身便疾步走出了乾清宫。

下午时分，江嘉琪依旧像往常一样，在乾清宫外尽职尽责地侍奉着。她无意中听到殿内传来霍苍溟的声音，似乎是说要去御花园赏梅。

往年，这个时候，能够陪伴在他的身侧，与他一同赏梅的人，都是她江嘉琪。她的动作甚至比脑子反应还要快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，她已经下意识地从宫女的手中取过了那件雪白的狐氅，正准备替霍苍溟披上。

“不用了。”

霍苍溟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，语气疏离而冷漠地阻止了她的动作：“将这件狐氅给阿昌披上吧。”

江嘉琪的动作猛然一顿，僵在了原地。而一旁的蒋璃昌，听到霍苍溟如此体贴的话语，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，她眉开眼笑地伸出手，十分自然而又流利地从江嘉琪的手中接过了那件温暖的狐氅，仿佛这件事情她已经在心中默默排练过无数次一般。

在蒋璃昌慢条斯理地披上狐氅的间隙，霍苍溟趁机握住了她的手，深邃的眼眸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，语气温柔地责备道：“手这么冰凉，也不知道多穿一些，真是个傻丫头。”

“这都是老毛病了，我从小就体寒，一直都是这样，不妨事的。”

蒋璃昌满面红云，娇羞地低下了头，并没有挣脱霍苍溟的手。

“朕会命太医好好地给你调理调理身子，以后有朕在，绝不会再让你受半点苦楚。”

霍苍溟温柔地将蒋璃昌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，小心翼翼地轻柔地呵护着，仿佛那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。

蒋璃昌的笑容愈发娇羞，愈发甜蜜。

江嘉琪看着眼前这二人旁若无人，明目张胆地恩爱缠绵的场景，只觉得分外刺眼，心中的苦涩与酸楚如同翻江倒海一般，让她几乎快要窒息。

她突然十分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能好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脚步，非要如此自作多情地冲进来。

可与此同时，她的内心深处又充满了深深的无奈与无力。

只因为长久以来的习惯，早已被深深地刻进了她的骨子里，一时半会，根本难以改变过来。

蒋璃昌抬起眼眸，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江嘉琪，她的眼珠微微转动了一下，计上心来，随即，便对着霍苍溟撒娇道：“皇上，这里有奴婢一个人侍奉就足够了，不如让琪姑姑下去休息吧，你看她的脸色这么苍白，可别再冻坏了身子。”

她这番话，表面上听起来似乎是在为自己着想，实际上，却只是想找个借口，将自己从这里赶出去罢了。她的这种虚伪而做作的姿态，让江嘉琪觉得恶心至极，就好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。

只因为蒋璃昌的这番话，实在太过冠冕堂皇，也太过不切实际了。

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她一样，能够得到霍苍溟如此肆无忌惮的偏爱。

江嘉琪就算是从乾清宫出去，也有其他的活计要干，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休息。

霍苍溟闻言，并没有立刻开口说话，显然是默认了蒋璃昌的提议。

“皇上记得早些回去，外面风大雪大，要注意保暖，以免受寒，身边要多跟着点人，还有，让全公公熬一壶姜茶备着……”

江嘉琪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，便被霍苍溟毫不耐烦地打断了：“这些事情自然会有下人们去做，用不着你在这里絮絮叨叨，多此一举。”

“是，奴婢明白了。”

江嘉琪默默地低下头，福身行礼，然后便默默地退了下去。

身上的衣服被风雪打湿，冰冷刺骨。她拖着疲惫的身躯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，刚脱下湿漉漉的披风，便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