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雀锁金笼

她身上换了件宫里特制的丝絮棉袍，那棉袍以金线细密绣制出鸾凤呈祥的图案，唯有后宫嫔妃方能享用这等殊荣。

蒋璃昌一双眼圈红肿，显然是刚刚哭过，然而她双颊却泛着惹人怜爱的绯红，更带着几分初坠爱河的女儿家才有的娇羞情态。

当她瞧见款步而来的江嘉琪时，不由得猛然一怔，待回过神后，只是微微福了福身子，便匆匆忙忙地向外跑去，那模样，似是恨不得立刻逃离此地。

此刻，乾清宫内，高坐在龙椅之上的霍苍溟面色沉郁，让人难以捉摸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情绪。

然而江嘉琪的心却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，一股难言的压抑感瞬间笼罩了她。

她太了解霍苍溟了，知道他此刻心中已然升起了不悦之情。

果不其然，下一秒，他那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：“听说，你把阿昌给骂哭了？”

他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奇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“奴婢只是想问清楚皇上受伤的真正原因……”

江嘉琪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，试图解释着。

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，霍苍溟那双深邃的眸子便倏然变得阴沉起来，语气也变得凌厉无比，带着浓浓的压迫感，震得她耳膜生疼：“朕都没说什么，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去怪罪她？江嘉琪，你实在是太过分了！”

“奴婢逾矩，请皇上责罚。”

江嘉琪不敢再做任何辩解，立刻跪倒在地，低眉顺眼地认罪。

霍苍溟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那副顺从的姿态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
他一言不发，江嘉琪自然不敢擅自起身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江嘉琪只觉得双腿已经变得冰冷而麻木，稍微一动弹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，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同时刺痛着她的神经。

而霍苍溟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，仿佛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尘埃。

终于，他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意味：“下次若再敢自作主张，你应该知道后果。”

“是，奴婢谨记皇上的教诲，多谢皇上。”

江嘉琪如蒙大赦，正要一瘸一拐地退下，霍苍溟却又突然吩咐道：“把阿昌安置在祥云殿，她今天受到了惊吓，你亲自去伺候她沐浴更衣，让她好好休息。”

祥云殿，那可是离乾清宫最近的一处宫殿，向来只有最受宠的妃嫔才能居住于此。

江嘉琪的脚步猛然一顿，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内心的情绪，面无表情地应答道：“奴婢遵旨。”

她强忍着浑身的疲惫，将已经用过晚膳的蒋璃昌带到了浴房，又亲力亲为地提来一桶又一桶的热水，动作轻柔而细致，生怕有丝毫的怠慢。

入宫这两年来，江嘉琪只服侍过霍苍溟一人，如今却被他下令去伺候另一个女人，这其中的羞辱与心酸，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。

其他的宫女见状，想要上前帮忙，却都被她一一拒绝了。

江嘉琪深知霍苍溟的脾气，这分明就是他对自己的惩罚。

而惩罚的理由，仅仅是因为蒋璃昌被她的质问而流下的那几滴眼泪。

一直忙碌到深夜，江嘉琪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和空空如也的肚子，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休息，然而当她刚刚打开房门，便看见了霍苍溟那张威严而冷峻的脸庞。

他只穿着一身便服，随意地坐在床上，俊朗的脸庞在摇曳的烛火中忽明忽暗，更显得深邃而迷人。

江嘉琪刚走近几步，便被他一把拉入怀中，紧接着便被重重地按倒在柔软的床榻之上。

男人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，带着一丝淡淡的龙涎香气，他的大手也轻车熟路地在她纤细的腰窝上游移着，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。

江嘉琪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起来，她有些抗拒地侧过头去，不愿与他亲近。

看到她这副模样，霍苍溟的眼中瞬间浮现出一抹怒火，他不再怜香惜玉，而是带着一丝粗暴地欺身而上，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。

一番缠绵过后，江嘉琪浑身酸软无力，她呆呆地盯着头顶上方那层层叠叠的床纱，心中思绪万千，突然，她猝不及防地问道：“皇上……喜欢她吗？”

霍苍溟一边穿衣服，一边眯着眼睛，似乎在回忆着什么，漫不经心地回答道：“她乖巧可人，天真无邪，像一张未经世事的白纸。”

“那……要安排她侍寝吗？”

江嘉琪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“不了，朕舍不得。”

霍苍溟回答得很快，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，留下江嘉琪独自一人躺在冰冷的床榻之上。

江嘉琪缓缓闭上眼睛，一滴晶莹的泪珠极快地从眼角滑落，悄无声息地隐入了鬓发之中，消失不见。

这一夜，江嘉琪睡得并不安稳，各种各样的梦境如同走马观花般在她脑海中轮番上演。

她一会儿梦见以前霍苍溟对她爱戴珍视、体贴有加的美好时光，那时的他，眼中只有她一人，仿佛她就是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。

一会儿又梦见在乾清宫时，霍苍溟冷漠地罚她跪在冰冷的地上，他的眸光冰冷如霜，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，只为了另一个女人那几滴莫须有的眼泪，便毫不留情地质问她，责怪她。

截然不同的梦境和心境如同两股强大的力量，在她体内不断地冲撞着，撕扯着，让她翻来覆去，难以入眠，最终折腾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
好不容易才有了些许睡意，却已经到了寅时，外面也陆续传来了宫女们洗漱的声音，打破了这寂静的夜。

江嘉琪挣扎着起身，拖着疲惫的身躯，缓缓地坐在梳妆镜前，当她看到镜子中自己眼睛下方那一片青黑时，心中不由得更加烦躁起来。

她知道，那是她一夜未眠的最好证明。

为了掩盖住这难看的痕迹，她只能不停地往脸上扑着厚厚的脂粉，试图遮盖住那疲惫的倦容。

在上职的路上，江嘉琪正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走去，远远地便看到蒋璃昌正低着头站在那里，而管事嬷嬷则是在一旁不住地数落着她，言辞犀利，毫不留情。

那声音之大，表情之凶狠，引得附近的宫女们都忍不住频频侧目，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然而江嘉琪的眼神却毫无波动，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，便迅速收回了目光，脚下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，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。

蒋璃昌出身乡野，本就不甚懂得宫中的规矩，如今身处这戒律森严的皇宫之中，犯错自然是在所难免的，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。

乾清宫内，霍苍溟的态度一如昨天那般，依旧是不冷不热，让人难以捉摸。

下午，江嘉琪刚回到掖庭，便听到有两个宫女正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什么。

一个宫女神秘兮兮地说刘嬷嬷被发配去了冷宫，另一个宫女则是满脸感慨地说，冷宫那可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，刘嬷嬷肯定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，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。

江嘉琪听了，只是敛眸不语，心中却已经了然。

刘嬷嬷，不就是早上那个责骂过蒋璃昌的管事嬷嬷吗？

她可是宫里的老人了，向来最是懂得规矩，平日里也最是谨小慎微，万万不可能在礼数方面出错。

那么，就只有一个可能了，那就是霍苍溟在为蒋璃昌出气。

一丝丝苦涩在江嘉琪的心头无声地化开，她没想到，一向冷静沉稳的霍苍溟，竟然也会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。

也许，是因为那个红颜从来都不是她。

江嘉琪正愣神之际，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：“琪姑姑。”

她抬眼望去，只见蒋璃昌正朝着她盈盈施了一礼，表情很是畏惧，小心翼翼地说道：“皇上把我调到您手下做事了，他说让您好好教导我乾清宫的相关事宜。”

乾清宫，那可是霍苍溟最常待的宫殿。

看来，他是下定了决心要让蒋璃昌来替代她的位置了。

江嘉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，让她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，她强行忍下心头那股异样的情绪，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。

香馆。

江嘉琪将几种霍苍溟常用的熏香摆在桌子上，细心地让她分门别类地记住，并耐心地讲解着各种熏香的功效和特点。

“你跟皇上是怎么认识的？”

江嘉琪突然开口问道，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。

冷不防听到江嘉琪说话，蒋璃昌吓了一大跳，赶紧开口解释道：“是在寺庙认识的，那时，我在卖身葬父，下山的时候，遇到了被野兽咬伤的皇上，我救了他。”

江嘉琪抬眸，静静地看着她，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。

蒋璃昌看似是在回忆，实则已经被她脸上的神情彻底出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