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7章 狼终逝

苏流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，他微弱地喘息着，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。

“那个女人……她戴着一副狰狞的鬼面，她说能治好我这病入膏肓的身体，但……代价是必须加入一个名为罗情门的组织，成为他们手下合格的刺客。为了能活下去，我……我答应了她……”

“那女人手下的人，他们真的治好了我的病，还供我吃喝，在那里，我还认识了不少……同伴，咳咳咳……”

战鞠易心如刀绞，他紧紧地抱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少年，少年每咳嗽一声，便会咳出大口鲜红的血液。

“在那暗无天日的两年里，我和同伴们一同吃住，一同在所谓的老师门下学习各种……知识，当然，还有刺杀。那女人的手下会不断地给我们发布任务，最初……最初只是杀鸡杀兔，到后来……到后来便是杀人，杀一村……一村的人……”

“他们……他们把我们带到关外，去刺杀那些手无寸铁的无辜村民……呵呵呵……”

就在这时，楚九年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，他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颗珍贵的回春丹，小心翼翼地喂苏流服下。

那丹药果然名不虚传，药力迅速在苏流体内化开，他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暖，涣散的眼眸里也重新燃起了一丝生机。

少年虚弱地靠在将军宽阔的怀中，用尽全身的力气，一字一句地回忆着当年那段宛如噩梦般的往事。

“我们之中……有人不愿意，不愿向那些无辜的村民挥刀，便……便被那人毫不留情地抹了脖子，他还……还警告我们剩下的人，说……说谁若是不干，就……就代替那些村民去死。我们……我们没有办法……只能……只能硬着心肠，去杀死那些还在睡梦中的村民……”

这样暗无天日，宛如行尸走肉般的日子，整整持续了两年之久。

两年后，苏流等人被告知，他们终于可以结业了，但……想要真正地离开那里，就必须完成一个最终的任务。

他们被蒙上了双眼，然后被无情地丢进一间四面密不透风的屋子里。屋子的墙壁上凿有四个幽深的孔洞，任务一开始，便有大量的河水从那些孔洞中疯狂地涌入房间。

那人冷酷地告诉苏流他们，想要活着离开这里，就必须关闭墙壁上所有的八个入水口，而……每死一个人，才能投进去一把打开生路之门的钥匙。

装死都不行，监视的人会在事后仔细检查，若……若发现有人没死透，那……最后一个活着出来的人，也……也会死。

就这样，为了能够逃离那间令人窒息的房屋，苏流和剩下的八个同伴，被迫走上了一条互相残杀的绝路。

昔日同吃同住，情同手足的同门，如今却要刀兵相向，生死相搏，一时间，谁也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。

然而，经过这两年非人的训练和学习，他们轻易地便判断出，这个房间被建造在地下，附近……就有一条湍急的河流。

那些冰冷的河水，正是通过隐蔽的暗渠联通到这个房间，源源不断地往里灌注。

阻断水流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，因为他们在建造这些暗渠的时候，在头尾都设计了可以控制水流的开关闸门，只要关上闸门，便可以有效地阻断水流。

而在房间的下面，则有一条暗河，同样可以利用开关闸门来泄洪放水。

留给九个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，很快，便有人举起了手中锋利的匕首。

那是一段异常惨烈，宛如人间炼狱般的过程。

最终，苏流活到了最后。

在诉说这段往事的时候，苏流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，就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。

不光雪珂被楚九年成功救了回来，就连那两个轿夫，也被扔到了旁边的帐篷里。他们三人被五花大绑地捆成粽子，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，虽然没有完全昏迷，但嘴里却不断地喃喃自语，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。

苏流的身体状态再次跌落到了谷底，战鞠易的双眼里早已盈满了痛苦的泪水。

“将军……”苏流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。

“苏流，你别说话了，好好休息，先补充体力。”战鞠易哽咽着说道。

苏流惨淡地笑了笑：“苏流的代号……叫孤狼，是罗情门……的第一刺客，无颜……再见将军，咳咳咳……”

这一次的咳嗽持续了非常漫长的时间，咳到最后，他的嘴里甚至连一点血都咳不出来了。

弥留之际的苏流，似乎有说不完的话。

少年无力地靠在将军温暖的怀中，身体几次都滑了下去。

“苏流！”战鞠易已经哭得不成样子。

帐篷里的策卫们全都忙碌了起来。片刻后，卢管也匆匆赶了回来。

“师兄……我……我没找到你说的木匣……”

话说到一半，他突然注意到了战鞠易怀中抱着的少年。

“这是……苏流？”卢管瞪大了眼睛，满脸的不可置信。

在最后一次行动中，苏流没有易容，他那张苍白而普通的脸，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个人的心中。

苏流听到了卢管的声音，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，吃力地指了一个方向。

“木匣……提前……在……大树……上……”

战鞠易紧紧地搂着苏流，过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，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，他早已泣不成声，悲痛欲绝。

“苏流，你怎么这么傻？”战鞠易哽咽着说道，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和心疼。

已经没剩下多少气息的苏流，用他那双逐渐失去光彩的双眼，直直地看着他深爱着的将军大人：“将军……您在悬崖边……救过我，还有……白姐姐，她……送我生日蛋糕吃，大家都……对苏流很好，还有……孙神医，还……想收苏流为弟子，只是……只是苏流的身份，不够格……当神医的弟子……”

“我……我以为他们会忘记我的存在，我以为……我能一直……一直待在将军身边……”

“将军……”

“我在，苏流，我在，我就在这里。”战鞠易紧紧地抱着他，生怕他会突然消失一般。

苏流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，他颤抖着手在空中无力地摸索着。战鞠易连忙抓起他的手，将它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脸上。

“苏流……要走了，咳咳……”苏流虚弱地咳嗽了两声，“将军……您要小心……罗情门，苏流到现在……还不知道罗情门的……真正首领……是谁……”

“我知道，苏流你别说话，别说话了，好好休息。”战鞠易心痛地说道。

“照顾……好……小五……”

这便是苏流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。

战鞠易的近侍们默默地退了出去，只留下了空荡荡的将军，紧紧地抱着他那瘦削的身子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悲痛欲绝。

原本一直敲打着帐篷的雨声渐渐停歇了下来。

一炷香之后，连续下了整整三个时辰的风暴终于平息了怒火，只留下一地残垣断壁，满目疮痍。

楚九年带来的手下，还在玄元关附近全力搜救着受伤的间客，以及那些冰冷的尸体。

他们又找到了一名幸存者，据他交代，他的主家是肃州刺史林童。

“饶命啊……各位大人，小的……小的什么也不知道，林老爷只是让我们来这里蹲点，抢一些物资而已，我们……我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！”那名幸存者跪在地上，瑟瑟发抖地说道。

“那你们两个呢？不是轿夫吗？怎么会去而复返？说，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？”卢管手持锋利的匕首，逼问道，那两个被吓傻了的轿夫。

姓张的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，老刘还勉强能讲两句。

“我们……我们不是谁派来的，我们……我们是来寻宝的，对……对对对，我们是来寻宝的。”老刘结结巴巴地说道。

“别想骗我，什么宝贝？”卢管冷声质问道。

为了活命，老刘只好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又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。

听完老刘讲述的故事，原本还沉浸在巨大悲痛之中的战鞠易，终于渐渐地清醒了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