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7章 钉子

“母亲。”永王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，生怕自己的母亲一时冲动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。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。

德妃原本苦心经营多年的沉稳形象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。她咬牙切齿，眼底燃烧着熊熊怒火，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：“我要启用那颗安插在战鞠易身边的钉子！”

永王见状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，随即恭敬地说道：“儿子先行恭喜母亲旗开得胜，一切尽在掌握。”

“哼，想要算计哀家，他们还嫩了点！”德妃冷笑一声，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决绝，“只要那颗钉子能确定战鞠易背后，的确有一个神秘组织在暗中提供支持，哀家就绝不会再手下留情！”

德妃行事向来周密，她决定双管齐下。一方面，她会继续让潜伏在暗中的眼线，密切关注战鞠易的一举一动，务必摸清他的真实底细。另一方面，她也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，暗中调查皇帝身边那些心腹重臣。

战鞠易完成那些秘密任务，所需要的物资绝非小数目。无论他们隐藏得多么严密，只要经过仔细调查，就一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。

一旦确定当今皇帝，就是太子和战鞠易背后那个神秘组织的发起者，那么等待他们的，将是一场不死不休的残酷斗争。

德妃心中充满了懊悔，她痛恨自己这些年来瞎了眼、心太软，竟然没有看清皇帝的真面目，反而傻傻地为他充当了二十几年的锋利刀刃，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。

……

自从来到肃州负责灭蝗一事后，战鞠易几乎没有时间停下脚步，更别说坐下来和苏流好好说上一句话了。

他不是顶着烈日在田间地头来回奔波，仔细查看蝗虫的灾情，就是和当地的官员们商量着开挖水渠和水井的事宜，试图从根源上解决旱灾的问题。

而苏流，则彻底成为了一个尽职尽责的“铜投壶守护者”。

他整日都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铜投壶，亦步亦趋地跟在战鞠易的身后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。

只要铜投壶发出那清脆悦耳的“叮咚”声响，他就必须立刻将白天神那边传来的最新消息，及时告知战鞠易。

这一天，夕阳的余晖刚刚洒满大地，肃州衙门外就来了一大群神情焦急的百姓，他们都是来兑换赏钱的。

“快来人啊，给我们兑换铜板！”

肃州是四地之中虫蝗之灾最为严重的地区，成千上万只蝗虫遮天蔽日，漫天飞舞，仿佛永远也抓不完一般。

尽管第一批抓虫任务下发之后，已经有将近五千名百姓被组织起来，分散到各处田地里去抓捕蝗虫。但是，由于蝗虫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，再加上抓捕蝗虫也存在着一定的危险性，已经有不少百姓在抓虫的过程中被蝗虫咬伤。

随着抓虫队伍的不断扩大，需要支付的铜板数量也随之大幅增加，对于原本就十分贫困的肃州来说，根本就拿不出足够的铜板来支付给这些辛勤劳作的百姓。

肃州刺史林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，整日在衙门里团团乱转，却始终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。

在百姓们再次堵住衙门大门之后，走投无路的肃州刺史林童，只能无奈地让人将大门紧紧关闭，试图以此来阻止百姓们涌入。

“这可如何是好啊……”林童愁眉苦脸地叹息着，看着堆积如山的蝗虫，却怎么也变不出足够的铜板。

苏流原本正抱着铜投壶昏昏欲睡，却被林刺史那焦躁不安的脚步声给惊醒了。

“苏小哥，你怎么会在这里？你家将军呢？”林童看到苏流，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，连忙上前问道。

苏流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，迷迷糊糊地回答道：“将军一大早就出去了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。”

“哎呀，真是要命了！”林童急得直跺脚，“现在公廨的大门已经被百姓们给堵住了，当初还是将军提议用蝗虫来兑换赏钱，可是现在，公廨里已经拿不出足够的铜板来兑换了，将军又不在，这可让下官如何是好啊？”

苏流依旧紧紧地抱着铜投壶，努力地振奋了一下精神，说道：“我去找将军回来。”

说完，他便撒开腿，朝着衙门外跑去。他从后门悄悄溜出，一路狂奔，中途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正急着赶往公廨兑换赏钱的百姓，甚至连脚上的鞋子都跑掉了一只。

他隐约记得，战鞠易早上出门的时候，曾经提到过，他要去城外的护城河一带，实地探查一下旱情。

肃州城并不算太大，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，苏流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北城门。除了那些扛着锥形兜网，准备去抓蝗虫的百姓之外，他并没有看到战鞠易他们的身影。

苏流不敢耽搁，连忙转身，又朝着东城门的方向跑去。

在半路上，他不小心被一个匆匆赶路的女子撞了个正着，怀里的铜投壶也差点脱手掉在地上。

“哎呦，我的天，疼死我了！”那女子捂着被撞疼的肩膀，没好气地抱怨道，“小哥儿，你慌慌张张地跑什么呢？撞得奴家好疼啊！”

“对不起，对不起，我赶时间，娘子息怒。”苏流连忙道歉，顾不上多说，便急匆匆地跑开了。

那女子见他态度还算诚恳，只是骂骂咧咧地走了，倒也没有怎么为难这个不长眼的小子。

苏流没跑出几步，忽然感到怀里似乎多了一个什么东西，他伸手一摸，才发现是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竹筒，一头还用蜡封得严严实实。

苏流的心脏猛地一缩，一股寒意瞬间涌上心头。

他们还是想起我了……

他心中苦涩不已，连忙加快脚步，跑到一处僻静的角落，小心翼翼地打开竹筒，快速地浏览了一遍纸条上的内容，然后便迅速地寻了个隐蔽的地方，点燃火绒，将那张写满了秘密的纸条烧成了灰烬。

当他再次从巷子里走出来时，脸上的神色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。

如果有人仔细观察，就会发现他的表情里，既有深深的恨意，又有挥之不去的不忍，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迷茫。

快要走到城门口的时候，苏流在下马石旁，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。

“苏五，将军呢？”七岁的乞儿苏五，因为一次偶然的奇遇，幸运地跟在了战鞠易和苏流的身后，成为了一名跑腿的小侍从。

战鞠易并没有给他安排什么太难的任务，而是让他负责传话，或者运水这样的小事。

苏五非常懂事，累了就找路边的下马石歇脚。

此时，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抱着两个竹水桶，津津有味地把一只烤得焦黄的蚂蚱塞进嘴里。

“溪哥，你来啦！”苏五看到苏流，连忙抬起手臂，指了个方向，含糊不清地说道，“将军正在城门楼上和人说话呢。”

“好，我知道了，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。”苏流点了点头，轻声说道。

苏五听话地把腰上挂着的小荷包解了下来，从里头小心翼翼地掏出两只烤得干干脆脆的蚂蚱，递给苏流：“溪哥，你吃。”

这玩意儿现在已经成为了肃州百姓们最常见的零食，几乎人人都随身携带一些，饿了就拿出来弄几只解解饿。

苏流看着眼前这个乖巧懂事的弟弟，心中充满了感动，眼眶也忍不住微微泛红。

他接过蚂蚱，柔声对苏五说了一句：“阿五，你真幸运。”

苏五似乎听懂了这句话的含义，他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，重重地点了点头：“嗯，遇到哥哥和将军，阿五真的很幸运！”

苏流无奈地摇了摇头，他口中的幸运，指的并不是这个。

在苏流的记忆中，五岁的时候，他和苏五一样，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，饿了就只能捡别人丢掉的食物来充饥，渴了就苟延残喘地跑到河边去喝水。

有时候，为了争抢半个发霉的馒头，他还要和其他的流浪乞儿们打得头破血流。

因为他身材瘦小，所以经常被人揍得鼻青脸肿。

直到那个脸上戴着金面具的神秘男人出现，他才终于能够吃上一顿饱饭。

可是，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，他必须跟随那位严厉的老师，学习各种探听情报的技巧，拿起冰冷的匕首，和那些一同学习的同窗们进行殊死搏斗。

他出师的那一天，亲手杀死了十二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同窗，才最终成为了罗情门一名合格的谍子。

每每回忆起那段黑暗残酷的日子，苏流的呼吸都会变得冰冷而沉重。

在成为战鞠易的近侍之后，他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，既希望能够长久地陪伴在战鞠易的身侧，又害怕罗情门会在某一天突然启用他，让他重新回到那个充满血腥和杀戮的世界。

他就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中，度过了漫长的三年时光。

当他跟随战鞠易回到玉京，并从战鞠易的口中听说了罗情门的消息那一刻，苏流的心中顿时慌乱无比，他害怕自己会被重新召回，再次成为一件杀人的工具。可是随后，他却惊讶地发现，罗情门似乎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，彻底将他抛弃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