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甘霖至

“领旨。”那就让腐朽的朝廷来背负这沉重的民生之责吧！

马豪绅率先垂首，带领着衣衫褴褛的百姓们，朝着王都的方向，重重地磕下头去。

“陛下竟然还记得我们宣城啊！”

压抑已久的喜悦如潮水般涌上心头，百姓们喜极而泣，纷纷奔走相告，全然忘记了那被无情烈火吞噬，原本存放在大仓库中赖以续命的三日口粮。

战鞠易用粗糙的袖口抹去眼角的泪痕，他深吸一口气，大手一挥，声若洪钟：“江图，立刻支起大锅，熬制米粥！半个时辰之后，在宣城各处施粥，务必让每一位百姓都能喝上一口热粥！”

“是！”江图领命，立刻下去安排。

这时，那精明的马豪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，他一路小跑来到战鞠易的面前，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板也弯了下去，先前的倨傲之色早已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谄媚的笑容：“将军，先前救火，城中恐怕已经没有多余的水来熬粥了吧？我家中倒是还有小半缸的存水，若是将军不嫌弃，可以立刻送来应急。”

有了马豪绅带头，其余几位平日里脑满肠肥的豪绅也纷纷表示，愿意贡献出自己家中的存水，以供熬粥之用。

战鞠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，他知道，这不仅仅是因为白风暴的善举，及时缓解了宣城的燃眉之急，安抚了百姓们躁动不安的心，更重要的是，它如同一根无形的纽带，将原本涣散的人心紧紧团结在了一起。

“各位，请随我来。”战鞠易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，转身向后院走去。

众人虽然满腹狐疑，但还是笑呵呵地跟在战鞠易身后。

只见后院之中，赫然有一口早已干涸多年的枯井。

而此时，枯井旁边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口巨大的水缸。

每一口水缸里，都盛满了清澈见底的清水，在阳光的照耀下，泛着令人心安的光泽。

扑通！马豪绅等人再次跪倒在地。

浑浊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，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，汇成一小滩泥泞。

“这……这难道也是朝廷派人送来的赈灾之水？”马豪绅等人彻底惊呆了，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，同时，心中也充满了疑惑。

朝廷竟然会不远千里，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，给他们送水？这究竟是怎样一种诡异的操作？

“昨夜，我派人在城中各处仔细巡查过，无意中发现这口枯井竟然奇迹般地涌出了清水，于是便命人不停地打捞上来，以备不时之需。”战鞠易语气平静地解释道。

话音未落，马豪绅等人便迫不及待地爬起身来，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，朝着井底张望，果然在幽深的井底，发现了丝丝缕缕的水痕。

“天不亡我宣城啊！战将军，先前是我等鼠目寸光，实在是该死！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，怀疑您啊！”

这一次，马豪绅等人心甘情愿地向战鞠易跪拜磕头，他们的姿态虔诚而恭敬，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怀疑和不敬。

“战某实在受不起诸位如此大礼！快快请起！”战鞠易连忙上前搀扶，语气诚恳。

就在这时，一股浓郁的焦糊香味从前院飘至后院，钻入众人的鼻孔。

所有人下意识地扇动着鼻翼，循着那诱人的香味，不断地向前摸索。

只见一名年轻的士兵，名叫苏流，正蹲在灰烬之中，小心翼翼地拨弄着几颗被烤得黑漆漆的石头蛋子。

对于这些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的百姓们来说，这股食物的香气简直无法抵挡，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渴望。

苏流甚至还没来得及拍干净烤土豆上的灰尘，就被眼疾手快的马豪绅一把抢走了一颗。滚烫的温度瞬间烫得他龇牙咧嘴，倒吸一口凉气。

他顾不得烫，急忙将土豆掰开，顿时，一股金灿灿、香喷喷的热气扑面而来，烤土豆那独有的香糯气息，瞬间钻入马豪绅的鼻腔之中。

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，刚要张口咬下去，就被旁边早已虎视眈眈的周豪绅一把夺走了半块。

马豪绅刚要破口大骂，手中的另一半土豆又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李豪绅抢了去。

“我的！我的！你们都抢走了，那我吃什么啊！”马豪绅气得直跳脚，却又无可奈何。

周豪绅、李豪绅两人躲在一旁，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烤土豆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：“烫烫烫！好吃！真好吃！”

烤土豆香糯软甜，入口即化，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瞬间涌上心头，仿佛所有的饥饿和疲惫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。

江图从灰烬里小心翼翼地捡起一颗烤土豆，掰下一小块，递给了战鞠易。

战鞠易只是象征性地尝了一小口，便将剩下的土豆递给了身后那些正眼巴巴地望着他的士兵们。

“江图，把剩下的土豆和白菜都切成小丁，一同熬进粥里，分给百姓们，让大家都吃饱！”战鞠易语气温和地吩咐道。

“是！”江图立刻领命而去。

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欢声笑语，每个人都沉浸在久违的饱腹感和喜悦之中，却没有人注意到，在院墙深处的阴影里，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悄悄地窥视着这一切。

宣城地处险要的玉衡山脉，如同一道天然屏障，死死地挡住了岚国北侵中原的铁蹄。

然而，自从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旱降临之后，这座曾经拥有十万人口的繁华城池，如今已经锐减至只剩下七千多名衣衫褴褛的百姓，以及一千多名疲惫不堪的守城将士。

自从七个月前，战鞠易开始推行统一分配食物的政策之后，便在城中八处相对开阔的空地上，搭建起了简陋的分粥帐篷，摆放着一些破旧的桌椅，以便百姓们能够有序地领取食物。

大约三个月前，那条曾经滋养着整个宣城的唯一一条河流，也彻底干涸了。

城中的百姓们只能依靠为数不多的几口水井来维持生计，勉强浇灌着那些早已枯萎的农田。

然而，很快，井里打上来的水，甚至连百姓们最基本的饮用都无法满足了。

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，一丝一毫的雨水都不肯落下，再多的水也只是杯水车薪，无济于事。战鞠易不得不忍痛下令，停止全城一切的耕作活动。

他紧闭城门，命令所有将士严守城池，不得擅自外出。

又过了一个月，宣城的粮食储备彻底见底，战鞠易不断地向朝廷上书，请求增派粮草，以解宣城之困。

然而，他得到的，却只有朝廷无粮可派的冰冷回复。

食物的分配也从最初的一日两顿，逐渐减少到一日一顿，而最近一个月，百姓们甚至只能每两日才能勉强喝上一口稀薄的米粥。

听说今天又有粥喝了，百姓们自觉地带上家里仅存的破碗破罐，早早地就来到了分粥帐篷前，井然有序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。

精米混合着土豆和白菜熬煮出来的粥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

很多人只是闻到那股粥香，就忍不住馋哭了。

还没轮到分粥的百姓中，不时有人因为饥饿过度而栽倒在地，守城的士兵们见状，立刻端着热气腾腾的米粥，小心翼翼地喂给那些已经饿晕了的百姓。

与江图并肩站在城中最高处的战鞠易，紧紧地握着双拳，胸口那股郁结已久的沉闷之气，终于得到了一丝释放。

他靠着冰冷的墙壁，无声地痛哭着。

这一切的变故，都是因为那架连接着铜投壶另一端的华夏国的白风暴带来的。

如果没有她，战鞠易可以肯定，自己绝对见不到今天早上的太阳，而那些正在领取米粥的百姓，恐怕也会死去大半。

“白姑娘送来的精盐，都存放妥当了吗？”战鞠易擦干眼泪，语气平静地问道。

江图在清点物资的时候，意外地发现了其中竟然还有珍贵的精盐，他第一时间将这批精盐截留了下来，并安排可靠的人手，秘密藏匿起来。

除了军中少数几个高层将领之外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批物资里竟然还有精盐。

盐可是好东西，是重要的战略物资，其开采权一直牢牢地掌握在朝廷手中，就连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室成员，都很难吃到如此洁白如雪的精盐，而白姑娘竟然一口气送来了整整五十斤！

“将军请放心，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，将那批精盐藏进了您府中的密室之中，绝对安全可靠！”江图语气恭敬地回答道。

“今天的粥里，放盐了吗？”战鞠易继续问道。

“末将担心引起潜藏在城中的敌国奸细的怀疑，所以没有敢多放，只是在每一锅粥里都象征性地加入了一点点。”江图解释道。

战鞠易点了点头，表示赞许：“这样就可以了，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证将士们有力气能够抵抗敌人的入侵。”

有了盐，将士们才能有足够的力气抵抗敌人的入侵。

“将军的办法真是太英明了！末将先是收到了白姑娘送来的那块刻有‘宣城’字样的木牌，然后就源源不断地有粮草送过来，真是太神奇了！”原先对此事一直抱着怀疑态度的江图等人，也因为今天巳时送来的这批物资彻底打消了心中的疑虑，对那位远在千里之外的白姑娘敬佩不已。

“扶我回房吧，我想要给白姑娘写一封回信，好好感谢她的慷慨相助。”战鞠易长叹一口气，语气疲惫地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