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血色残阳

“将军！”江图的悲鸣撕裂着战场残存的肃杀。

那支断裂的箭矢，无情地没入战鞠易心脏附近的要害。在这兵荒马乱，缺医少药的境况下，纵使是当世华佗再世，也难以轻易将这死亡之箭拔出。

战鞠易竭力凝聚着涣散的意志，用尽全身力气，艰难地将视线锁定在不远处那孤零零摆放着的铜制投壶之上。

他嘴角勾起一抹饱含绝望却又凄美的笑容，低微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：“那场梦，太过真实了……我多么希望，真的能有天神降临，解救我宣城百姓于水火之中。战鞠易……愿献上自己的身家性命，只求天神能够垂怜……”

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消散，那支带着战鞠易血肉的断箭，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，竟然鬼使神差般地，稳稳落入了那铜制投壶之中。

“中了！中了！战将军，中了！天神一定听见了您的祈求！”

然而，这倾尽全力的最后一搏，也彻底耗尽了战鞠易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气力。他再也无力支撑，意识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。

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，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榻之上，周围围满了神色焦灼的属下。

“我……还没死？”战鞠易的声音沙哑而虚弱，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。“扶我起来。”

看到将军想要起身，江图连忙劝阻，但是战鞠易全然不顾，他的心中，依旧执着于那个如同水中月镜中花般虚无缥缈的梦境。

“天神……降临了吗？祂可曾说过什么？难道……是我的命不够吗？”

江图等人，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汉子，对于什么天神鬼怪之说，向来嗤之以鼻。他们只当战鞠易是借着梦境，来寄托那渺茫的朝廷援兵的希望。

“将军，朝廷……不会有援兵了，也不会有物资送来了。”

众人的面色沉重如铁，整个房间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。

承浒关一役，所带来的影响，绝不仅仅是关中一带的百姓。战后的余波，几乎席卷了整个仓国。为了抵御外敌入侵，那高高在上的国主，几乎掏空了整个国库，用来制造兵器，打造防御工事，并且大肆征召壮丁，搜刮百姓的粮食。

虽然最终勉强赢得了胜利，但是所带来的后患，却是无穷无尽的。

如今的仓国，到处都是灾祸，就连国都自己，都已然面临着粮食短缺的困境，又哪里还有剩余的粮食，能够拨下来支援宣城？

就算有，在途经那么多郡县，恐怕也早就被那些饥肠辘辘的流民们瓜分殆尽，又哪里还能够轮得到宣城？

就在众人沉默不语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之时，忽然，一声清脆悦耳的“叮咚”声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
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原本安放在大殿之内的那只铜制投壶，此刻竟然倾倒在了地面之上。

江图起初还以为，是有什么人偷偷潜入，用石子将投壶砸倒。他连忙走过去，想要将投壶扶起，却赫然发现，在投壶之中，竟然出现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纸张。

作为一名久经沙场的军人，江图对于危险的感知，远超常人。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，连忙将那张白纸取出，小心翼翼地拿到战鞠易的面前。

“这是什么？”大殿之内的所有人，都从未见过如此白皙、平整的纸张，就连王室所用的，每年从前州进贡的贡品，都远远达不到这个级别。

那纸张洁白如雪，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细小的文字。

“江图，念。”战鞠易扶着属下的手臂，挣扎着坐起身来，语气之中，竟然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。

【我叫白风暴，是华夏双庆市博物馆的一名古文物修复师……如果我猜测得不错，这只铜投壶，拥有着连通异时空的特殊功能。不知道你那边是什么时代，身处何地，你又是何人？】

白纸上的字迹娟秀有力，只是书写的方向，与仓国的文人有着明显的差异，是从左向右书写，而不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从右向左。

不过，江图很快就辨识出了上面的文字和书写习惯，读起来也愈发顺畅。

当他将最后一句话读完，整个房间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
“咳咳……诸位，如何看待此事？”战鞠易咳嗽了两声，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。

“将军，这一定是敌人的奸计，万万不可轻信啊！”

一众属下纷纷跪倒在地，苦苦劝谏。

战鞠易却显得异常冷静，他缓缓地分析道：“宣城如今只剩下三日的口粮，朝廷又没有援军和物资送来，如今我的身体残破不堪，已然没有活命的可能。岚军如果真的要使奸计，又何必搞得如此复杂？他们只需耐心等待三日，宣城自然会不攻自破。”

众人担心他在此事上过于执迷，还要继续劝说。

“好了。”战鞠易抬手制止了他们。“如今我已经这幅模样，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吧。江图，准备笔墨。”

一旁的军医孙简，拉住了众人，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要说些什么，却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，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
众将士看到军医嘴角的开合所说出的那几个字，内心顿时咯噔一下，随即纷纷埋下头，再也不敢多说一句。

江图紧紧地握住双拳，声音低沉地说道：“就依将军之言。”

笔墨很快就准备妥当，战鞠易开始给那个自称白风暴的人，写回信。

……

守着铜投壶的白风暴，一等就是整整五个小时。

然而，却始终不见任何回音。

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，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看样子，是我想多了。”

能够联通两个时空的宝物，只会在那些天马行空的影视剧和小说里才会出现，又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摆在自己的面前？

她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，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“叮咚”声。

白风暴连忙转过身，只见那只铜制投壶，正静静地躺在地上，壶口处，露出了一角粗糙的黄色纸张。

收到的回信，是用一种名为宣纸的纸张书写而成。纸张偏黄，材质粗糙，而且很厚。

按照上面文字内容所述，对方是通过一件铜制投壶，收到了她的来信。

写信之人名叫战鞠易，年方二十八岁，来自一个叫做仓的国家，他正在宣城，和百姓们一起苦苦坚守城池。

十六岁的时候，他就跟随爷爷在宣城守关。

南境大旱、岚国攻城、饿殍遍野、易子而食……

看着纸上那些繁体字，白风暴的心，如同擂鼓般剧烈跳动。“仓国？华夏历史里，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国家啊……难道……是平行世界？”

战鞠易在信中告诉白风暴，宣城百姓不仅遭受着旱灾的侵袭，更不断受到岚国敌军的侵扰。而他自己，也身中箭伤，命不久矣。

信中详细描述了承浒关一战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灾难和浩劫，白风暴这才知道了那些带血的箭矢，究竟因何而来。

握着信纸的手，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，她的心，也跟着那万千宣城百姓而动。

一个名叫小虎的孩子，因为饥饿，最终死在了战鞠易的怀中……

“太惨了……”

仅仅从字迹和纸上的鲜血，白风暴便可以清晰地感受到，另一端的那个将军，在书写回信时的心情究竟有多么绝望，身体状态又有多么糟糕，当真是命不久矣。

“原来他做了一个梦，梦到天神下凡，解救黎民百姓。可我……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，根本不是什么天神啊！”

白风暴捧着信纸，只觉得自己的心沉甸甸的，得到异宝的喜悦，早已荡然无存。

以她的能力，想要帮助一两个人，自然没有任何问题，可那是一整座城的百姓，一个世界的灾民啊……

她不敢托大，更不敢随意承诺。

看完回信，白风暴只觉得心神慌乱不已。信中可谓字字泣血，战鞠易和仓国百姓所遭受的一幕幕，仿佛就发生在她的眼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