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0章 荒城

一踏入祁县的地界，唐清平便迅速掏出一方素色手帕，紧紧捂住自己的口鼻。
街道两旁，景象萧瑟，仿佛被无情的寒风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。商铺的大门无力地敞开着，却空无一人，寂静得令人心悸。
放眼望去，整个祁县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，宛如一座被世界遗忘的荒城。
她步履蹒跚地向前走着，越往里走，心中的不安便越发强烈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沿街才开始出现一些人影。
有的只是席地而坐，紧紧揽着自己那行将就木的老伴，脸上布满了绝望的皱纹；有的则是年轻的夫妻，抱着怀中嗷嗷待哺的幼婴，无助地痛哭着，声音嘶哑而绝望；还有的女子，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，枯坐在墙角，双眼空洞无神，仿佛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期待。
这样的场景，一个接一个，接连不断地映入唐清平的眼帘，触目惊心，令人不忍直视。
看着这一幕幕人间惨剧，唐清平心中五味杂陈，难以言喻。她紧紧地咬住嘴唇，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，微微垂下头，加快了脚步，仿佛想要尽快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绝望之地。
不知走了多久，她终于来到了府衙的大门前。
令人惊讶的是，大门两旁竟然空无一人，没有任何守卫。
唐清平没有丝毫犹豫，径直走了进去。
走进府衙大堂，她环顾四周，想要寻找张林晖的身影。
突然，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迅速地从左前方窜过，她心中一动，连忙抬脚追了上去，同时忍不住出声喊道：
“这位小兄弟，请留步！”
那人听到呼喊声，脚步一顿，停了下来。
他缓缓转过身，当看清来人竟然是唐清平时，脸上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。
他微微蹙起眉头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：“唐清平？你竟然还活着？”
他上下打量着唐清平，似乎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，随后又疑惑地问道：“等等，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”
因为身子笨重，只是跑了几步，唐清平便觉得有些吃力，她一手扶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腰，微微喘着粗气，努力平复着呼吸。
“我是来找张林晖的。”她轻声说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。
听到唐清平的回答，张林晖的随身小厮脸上露出了颇为复杂的表情。
他叹了口气，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道：“这个时候来祁县，你胆子可真够大的。”
唐清平闻言，只是淡淡一笑，并没有多说什么。
她再次开口，语气中带着一丝请求：“能带我去见张林晖吗？”
小厮沉默了片刻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，说道：“跟我来吧。”
他转过身，朝着府衙的深处走去。
唐清平紧随其后，绕过一条曲折的长廊，穿过一个精致的花苑。
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，最终在一间古朴的房门前停下了脚步。
小厮轻轻推开房门，率先走了进去。
唐清平紧跟在他的身后，抬脚走进了房间。
房间里，张林晖正坐在书案后面，一手紧握成拳，捂着嘴不停地咳嗽着，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本厚厚的手记，低着头认真地看着，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。
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，让人感到有些压抑。
“爷，唐清平来了。”
随身小厮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轻轻地放在张林晖的手边，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，见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唐清平的到来，便轻声提醒道。
听到小厮的话，张林晖猛地抬起头，目光迅速地扫向站在书案前的人。
当他看清来人真的是唐清平时，脸上顿时露出了震惊的神色，他猛地站起身，绕过书案，走到唐清平的面前，将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番，满脸的错愕，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“你……你还活着？！”他语气颤抖地说道，仿佛生怕自己是在做梦。
唐清平轻轻地抿了抿嘴唇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。
“如你所见。”她轻声说道，语气平静而淡然。
看到唐清平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，张林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，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，反而染上了几分怒意，他语气冰冷地说道：“你明知道祁县现在这么危险，还来祁县做什么？”
“说来话长。”唐清平轻声说道。
“那就长话短说。”张林晖毫不客气地说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。
唐清平轻轻地撑着自己的腰，脸上露出了一个羞赧的笑容。
“能让我先坐下吗？有些累。”她轻声说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。
听到唐清平的话，张林晖这才注意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，他连忙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，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颈，又左右看了看，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。
最终，他走到墙角，搬来一张宽大的太师椅。
他小心翼翼地托着唐清平的胳膊，扶着她缓缓地坐下。
安顿好唐清平之后，他自己在旁边寻了一个蒲团，盘腿坐了下来。
“这……这是顾欧宁的？”他指着唐清平的肚子，轻声问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。
唐清平也没有隐瞒，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“是吗……”张林晖喃喃自语道，语气中充满了怅然若失。
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，又问道：“说说吧，你为什么会来这里？这些日子你都躲在哪里了？”
唐清平简单地将自己这半年来在石湾镇的生活，以及李风凌上门和之后发生的事情，用三言两语概括了一下。
听完唐清平的讲述，张林晖皱着眉头说道：“你逃离长公主的身边之后，完全可以再回到石湾镇，为什么要来祁县？祁县现在就是一座危城，朝廷已经下旨焚城，不出三日圣旨就会送到，到时候这座城就会化为一片灰烬。”
唐清平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李风凌能找到我，就说明顾欧宁也快了。石湾镇我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，京城全都是他的人，我不能去自投罗网，思来想去，只有瘟疫爆发的祁县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张林晖惋惜地叹了口气。
“祁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。”他轻声说道。
唐清平点了点头。
“我知道。但除此之外，我别无他法。”她轻声说道，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。
张林晖抿了抿嘴唇，站起身来。
“我暂时还在这里，你就先住下吧。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，先去忙了。”他轻声说道。
唐清平连忙说道：“三日后就要焚城了，你可有什么打算？”
张林晖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祁县的瘟疫事关民生大计，一旦扩散出去，后果将不堪设想，这次携带着圣旨前来的是新上任的辅政大臣。我听说这个人本事了得，出发之前还特意带了宋太医过来。”
“在我看来，是否真的会焚城，还有待商榷。”他补充道。
唐清平凝眉思索着。
“现在的新帝是谁？是太子吗？”她问道。
张林晖点了点头。
“太子也是个可怜人。朝廷的势力分割极其严重，玉珠长公主的旧部还在兴风作浪，险些就让她登上了皇位，全仰仗我的母亲和顾欧宁出手，才没有让她得逞。”他解释道。
“眼下京城的世家贵族各成派系，有明面上支持太子，暗地里却想自己称霸的，也有支持二皇子的。其中支持三皇子的全书亦，更是提枪劫狱，将三皇子给救走了。”他继续说道。
“现在权力那块大饼，是谁都想咬一口。”他总结道。
唐清平听完张林晖的话，选择了沉默。
张林晖张口唤来了小厮。
“给她安排一间房。”他吩咐道。
随身小厮颔首应是。
他转过头，看向唐清平，叮嘱道：“你先下去休息休息，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就去找你。祁县天气寒冷，多穿点衣裳，有事就找木团，没事不要出门。”
唐清平一一应下。
她跟着随身小厮木团，来到了一间上房。
将唐清平送到房间后，木团便离开了。
关上房门，唐清平扫视了一眼房间，发现房间里的家具一应俱全，她也没有心思去细细观赏，走到床边，脱掉鞋袜，便躺了上去。
因为连着两夜都没有睡好，她感到浑身疲软，困意来袭。
眼皮子渐渐耷拉着，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。
没过多久，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。
……
一月，冬寒料峭。
清风冷冽，吹得人心凉。
雪花凋零飘落，残了一地的白。
唐清平缩着脖颈，匆匆走过院子，站在廊下跺了跺脚上沾的雪花，推开了房门。
张林晖正躺在床上，听到动静转过头来，眸光微闪。
“去哪里了？这么久。”他轻声问道。
唐清平走到床头旁，从托盘里端出药碗，她的指尖被药碗烫的发红，她捏了捏冰冷的耳朵，并没有察觉到张林晖的异样，她用调羹搅动着滚烫的汤药，温软的嗓音说道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