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5章 孽缘!

耳边如同蚊蝇般的低语不绝于耳，唐清平嘴角噙着一抹浅笑，耐心倾听着，并未插言。
马车辘辘驶过青石铺就的长街，最终驶出了涪县的城门。
又颠簸了一段路程，来到了一座巍峨耸立的山脚下。
唐清平抬首仰望那仿佛没有尽头的石阶，以及熙熙攘攘向上攀登的人群，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。这座山恐怕比云甘寺还要高耸入云，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才能登顶。
身旁的卫建忠听到了她的叹息，爽朗地笑着打趣道：“哈哈哈，莫非是唐姑娘觉得畏惧了？”
“的确有点。”唐清平坦诚地应道。
“今日云顶寺有得道高僧坐镇，才会引来如此之多的善男信女。我们也快些赶路吧，否则若是错过了开坛仪式，那可就太可惜了。”卫建忠催促道。
他拄着一根斑驳的拐杖，率先迈步向上走去。
唐清平紧随其后，不疾不徐地走着。
攀登的过程单调而乏味，但好在沿途的风景还算不错，一边欣赏着山间美景，一边慢慢地向上攀爬，倒也不觉得太过难熬。
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，直到临近中午时分才终于登上了山顶。
祭坛仪式尚未开始，周围早已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，摩肩接踵，热闹非凡。
唐清平跟随卫建忠来到了一处位于角落的高台之上，从这里望去，祭坛上的景象尽收眼底，一览无遗。
一张四四方方的大木桌之上，摆放着一个古朴的小青铜鼎。两根手臂粗细的香烛，分列鼎的两侧。一个蒲扇大小的龟壳，端端正正地放置在正中央。
木桌的下方，是一个棕色的木鱼和一方陈旧的蒲团。
这时，从左侧的廊下，缓步走来一人。
此人一出现，原本喧闹嘈杂的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，鸦雀无声。
他身披着一件陈旧的袈裟，眉心点着一点朱砂，面容清冷而肃穆，缓缓地登上祭台，在蒲团之上盘腿坐下，拿起木鱼旁边的犍稚，一手竖立在胸前，双眸似垂非垂，轻声默念着经文。
祭台的下方，端坐着数百名身穿僧袍的和尚。
低沉而悠长的诵经声，如同涓涓细流般汇聚在云顶寺的这片土地上，仿佛化作一张巨大的无形法阵，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，宛若沐浴在神佛普照的光辉之下，心灵也得到了净化。
唐清平也盘腿而坐，静静地聆听着那悠扬的念经之声，心中那原本迷惘不安的情绪在这一刻也渐渐沉静了下来，不禁回忆起一些过往的经历，一时之间思绪纷乱如麻。
一炷香的时间过后。
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，整个场面寂静无声，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。
“噹！”
一声清脆的佛钵声敲响。
如同醍醐灌顶一般，唤醒了在场的所有人。
祭台之上的男子，缓缓地站起身来，朝着台下走去。前来朝拜的信众们纷纷激动地簇拥上前，都想让这位高僧指点迷津，解开心中疑惑，只是还未靠近，就被身强体壮的武僧们给阻拦了下来。
男子神色平静，径直离开，不曾为任何人停留半分。
瞧着那独身事外，不理睬任何人的男子，唐清平咂巴咂巴嘴，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评价。
“沐沐丫头，我们也走吧。”卫建忠在一旁说道。
他拄着拐杖，转入了一条僻静的小路。
唐清平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。
卫建忠侧过头，看了她一眼，轻声说道：
“这位绥安大师，你别看他年纪尚轻，可却是真正有本事的人。他早已参透了佛法真谛，法力高深莫测，因此极少会为凡夫俗子指点迷津。”
唐清平挑了挑眉，不置可否。
跟随卫建忠走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。
这处小院位置偏僻，环境清幽雅致。
卫建忠的随行小童上前与看门的小僧说明了来意，小僧微微颔首，转身进入院内，过了片刻之后才出来，说道：
“绥安师父有请三位进去一叙，请。”
“有劳你了，小师父。”卫建忠笑呵呵地客气道了声，又转头对唐清平说，“沐沐丫头，随我一起进去吧。”
唐清平对所谓的指点迷津并没有太大的兴趣，听到卫建忠如此说，她略微颔首道：“好，晚辈陪您一同前去。”
院落之中，一棵参天古树巍然耸立，绥安大师正仰首望着树顶，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，他缓缓地侧过头，看到了来人。
他微微颔首，面容淡然如水。
“卫老先生，许久不见，您近来可好？”
卫建忠双手合十，举止之间透着尊敬之意，“托绥安大师的福，我一切安好。”
绥安大师闻言并没有任何反应，目光落在了唐清平的身上，眼神平静如水，没有丝毫波澜，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清之意。
“这位施主，世间道理自在人心。放下过往种种，也是放过自己。若是执迷不悟，只会让你陷入无尽的痛苦和烦恼之中。”
唐清平眉头微微皱了一下，但随即面上便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容，轻声道：“多谢大师点拨。”
绥安大师收回了视线，转而望向大树的上方，神情专注而认真，仿佛在观察着什么东西。
卫建忠心中也生出了好奇，冲着唐清平悄悄地招了招手，示意她跟上，一起往大树下移了几步，然后朝着上方看去。
只见一只毛茸茸的松鼠在树枝之间来回窜动，忙忙碌碌地搬运着松果，身姿灵活敏捷，充满了勃勃生机。
绥安大师忽然开口道：
“这只松鼠三年前便在这棵树上安家落户，春去秋来，从未离开过。天地如此广阔无垠，它却甘愿留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中。你们以为，是这棵大树困住了它，还是它自己困住了自己？”
卫建忠捋了捋胡须，朗声说道：
“无论是动物还是人，只要是心甘情愿的，便算不上是谁困住了谁。它愿意留在这里，是它自己的选择；它若想离开，自然有千万种方法，谁也无法真正困住它。”
唐清平的眸光闪烁了一下，微微抿了抿嘴唇。
“可若是它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？”
“天地如此浩大，却只有这一处地方能够让它暂时容身。它也许不是不想逃离，而是它不舍得。”
绥安大师的面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，眼角的鱼尾纹也微微舒展开来，他侧过身看着唐清平，嗓音轻柔而低沉。
“它在不舍得什么呢？”
唐清平怔住了，大脑如同遭受雷击一般，一片空白，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，一双水灵灵的桃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，她似问非问地轻声说道：
“是啊，它在不舍得什么...它到底在不舍得什么呢？”
绥安大师目光轻轻一扫，凝望着大树之上的那只忙碌的松鼠，喃喃说道：
“它或许曾经逃离过，只是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到这里。因为这里能够让它暂时感到安心，但它也清楚地知道这里并不是真正属于它的地方。它爱又不敢爱，恨又不够恨，活得拧巴而纠结，不够洒脱，也不够自由。”
唐清平的眼尾沾染了一丝湿意，她微微垂下眼眸，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