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5章 风雪夜归

凛冽的寒风怒号着，仿佛要撕裂这沉重的夜幕，天空中的阴云如同泼墨般浓稠，遮蔽了皎洁的圆月，只留下几颗孤星在天际闪烁着微弱的光芒。大雪纷飞，簌簌地飘落，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染成一片苍茫的白色。一棵棵挂满积雪的桂树，在小院中孤零零地伫立着，仿佛是饱经风霜的旅人，背负着沉重的行囊，在无垠的雪地中艰难跋涉。

长廊之下，五个丫鬟脚步匆匆地穿梭而过，她们的动作训练有素，没有一丝杂乱。领头的那个丫鬟，名叫桃子，她抬起纤细的手指，轻轻地叩响了一扇紧闭的房门。“唐姑娘，”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恭敬，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，“奴婢是大夫人派来的，给您送些东西。”

房门应声而开，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丫鬟笑盈盈地将桃子一行人迎了进去。桃子仪态端庄地站在那里，微微地挥了挥手。跟在她身后的几个丫鬟立刻心领神会，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托盘放在了屋内的桌子上。托盘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，以及绫罗绸缎等衣物。

“这是大夫人的一点心意。”桃子的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了一个看似甜美，实则毫无温度的笑容，“另外，大夫人担心您身子骨不好，在伺候二少爷的事情上难免会有所疏忽，所以特意派奴婢来协助您一二。从今以后，奴婢就是您的贴身丫鬟了。奴婢贱名桃子，见过唐姑娘。”说着，她对着坐在房间中央一张宽大的玫瑰椅上的少女略微欠身一拜。那张椅子足够容纳两个人并排而坐。

唐清平缓缓地抬起眼皮，目光在三步之外的桃子身上流转。桃子长着一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，一双杏眼顾盼生辉，本该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，可惜她那两片薄如刀锋的嘴唇，却平添了几分尖酸刻薄，破坏了整体的美感。

唐清平的嘴角微微翘起，眼中也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。“大家都是伺候二少爷的姐妹，不必如此多礼。”

自从张林益将她带回府中的那一天起，她就已经预料到大夫人迟早会派人来。大夫人心知她的身份，是绝对不可能容忍一个罪臣之女独占嘉运院的。

桃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。她原本以为唐清平对二少爷用情至深，现在看来，似乎也不过如此。她微微垂下头，恭敬地说道：“奴婢手脚笨拙，若是日后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姑娘，还请姑娘多多担待。”

与此同时，在另一处院落里，张林益正神情肃穆地跪在地上，向着坐在上首的福安公主行着叩拜大礼。“母亲！母亲，求您成全！”他恳切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着。

福安公主感到一阵头痛，她闭上眼睛，用手指轻轻地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。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，令人感到压抑，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，过去了很久。

突然，从上方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。“桃子，去将我那匣子里的莲花镯子取来。”

候在柱子旁的丫鬟桃子连忙欠身应了一声“是”，然后快步走到福安公主的妆台前，打开一个精致的匣子，取出一个用锦盒装着的镯子，恭敬地递到了福安公主的面前。福安公主并没有接，而是示意桃子将镯子交给跪在下面的张林益。

“这是我在寺庙里开过光的，就当是我这个做长辈的见面礼吧。”福安公主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，平淡如水。

张林益闻言，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，他连忙站起身，双手接过桃子递过来的莲花金镯，连声说道：“多谢母亲，多谢母亲，多谢母亲……”

福安公主轻轻地挥了挥衣袖，神色依旧淡淡的。“唐清平的身份特殊，有些礼数就免了吧，她日后不可随意在府中走动。至于她的月例，就按照妾室的规格来办吧。”

“妾室……”张林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。

“是。”他低声应道，语气中充满了失落。

“齐儿，你要知道，这已经是为娘能为你做的最大的让步了。”福安公主语重心长地说道。

“是。”张林益低垂着眉眼，掩饰住自己眼中的失望。

“你下去吧。”福安公主摆了摆手，示意他退下。

“是。”张林益拱了拱手，然后转身走了出去。

“原来，母亲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。”一直站在一旁的张林晖意味深长地说道，他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。

“华儿……”福安公主哑然失声，嘴唇微微张开，似乎想要说些什么，“你来年二月就要成亲了，从此以后你便是有家室的人了。你喜欢孩子，多和宁香生几个就是。”

“家室？”张林晖嗤笑了一声，眼中划过一抹不屑，然后转身向外走去。

“大年初一，是宁香的及笄礼，你——”

福安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，就被张林晖冷冷地打断了。“没空。”

福安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，眼中充满了无可奈何。“我这两个儿子，可真是像啊。”

站在一旁的总管事笑盈盈地说道：“毕竟是手足情深的兄弟，总是会有些相似的地方。”

“手足情深……”福安公主勾起嘴角，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
……

张林益走在回廊之下，他微微侧过身子，对着身旁的张林晖恭敬地说道：“方才多谢大哥为我说话。”

张林晖伸出大手，在张林益单薄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，语重心长地说道：“好好珍惜眼前人。”

“我会的。”张林益十分郑重地回答道。

他转而又露出了一丝愧疚的神色，说道：“大哥，当年你那件事……”

“那只不过是我一时年少轻狂罢了。”张林晖双手环抱在胸前，站在回廊之下，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，他的眼中充满了落寞的神色。

“母亲她……”张林益顿了顿，走到张林晖的身旁，眉头微微皱起，“母亲是爱你的，大哥，只是她也有一些无法言说的苦衷。”

“或许吧。”张林晖轻声叹息，然后抬起脚，朝着前方走去。

“但不重要了，都已经过去了。已经不重要了。”

是啊，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
斯人已逝，如今再说任何话都已毫无意义。

张林益望着那抹透着孤寂与落寞的高大背影，抿了抿嘴唇，想要说些什么，却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背影越走越远。

一片雪花飘落，划过他的眼前，张林益侧过身子，静静地看着那些漫天飞舞的雪瓣。他伸出手，雪花落入他的掌心，很快便被他掌心的温度融化殆尽。

在寒风中站立了许久，他的身子也渐渐地感到寒冷。

他呼出一口气，嘴角溢出丝丝的白气。

“今年也快要结束了，也不知道来年将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。”

“爷，咱们回去吧。”站在他身边的小厮轻声说道。

“嗯，回去吧。”

张林益收回手，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臂。

他的眼中浮现出三分笑意，以及七分期待。

“也不知道乐安知道了这个消息，会不会感到高兴。”

“会的。”小厮连忙附和道，“能与爷您携手一生，是她的福气。”

张林益闻言，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
“也是我的福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