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7章 鸩酒美人

顾欧宁唇角噙着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，仿佛在笑，又似而非笑。他用手肘支着轮椅扶手，托着下巴，那声音温润得如同上好的美玉：“只要是你所希望的，我必定会——”

话音未落，他突然抬手捂住嘴唇，一阵剧烈而压抑的咳嗽声爆发开来，仿佛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一般，听得人心惊胆战。

唐清平紧咬着牙关，眼底那份无法掩饰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。然而，她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，只是语气干巴巴地说道：“你还是别死了吧。”

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，顾欧宁的笑容依旧温和，只是声音带着一丝沙哑：“我答应的事情还没做到，自然不会轻易撒手人寰。”

她不敢直视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眼睛，唐清平垂下眼眸，绕过那些背对着她的仆从，脚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地方。

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，直至完全消失在转角处，顾欧宁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阴沉。他修长的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三下，带着某种特殊的节奏。

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后，正是玄影。

“替代品找到了吗？”顾欧宁的声音低沉而冰冷。

“尚未。”玄影简洁地回答。

“加快速度。”顾欧宁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玄影微微低头，身形一动，便如同一只灵巧的蝙蝠般消失在屋檐之下。

......

在寂静无声的小院里，一根柱子后面悄悄地冒出一个小脑袋，她小心翼翼地左右张望了一下，确定周围没有人，胆子便大了几分。

她手脚麻利地窜进房间，打开茶壶盖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瓶，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了进去，然后用手指当筷子，在茶壶里搅动了几下，又提起茶壶柄，轻轻地摇晃了几下。

一切都办妥之后，她猫着身子，以最快的速度溜了出去。

......

从后方的小门回到银青光禄大夫府，唐清平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，回到了位于嘉运院中的一个小小的院子。

走了一路，她感到口干舌燥。拿起茶壶，倒了一杯，刚要端起来喝，忽然闻到一股淡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味。她眉头微微一皱，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帘缝隙处那一抹不寻常的绿色，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，然后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，仰头一口将杯中的茶水喝了个精光。

就在这时，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斥责声：

“站住！你是什么人？”

放下手中的茶杯，唐清平掀开门帘走了出去。

“怎么了？”她轻声问道。

那个出声呵斥的小丫鬟，一看到唐清平出来，立刻低下头，恭敬地说道：“回唐姑娘的话，这个人站在门边鬼鬼祟祟的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，一看到奴婢就要逃跑，奴婢觉得她行迹非常可疑，所以才大声喝止她，惊扰了您，奴婢该死。”

“没事。”唐清平轻轻地摆了摆手，然后将目光转向那个被抓住现行的人。

只见阿花半边身子紧紧地贴靠在墙边，双手和双脚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，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谨小慎微的气息，眼神也胡乱地飞转着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，她突然捂着嘴巴，笑了起来。

她的举止疯疯癫癫的，让人看着心里发毛。

旁边负责拦人的小厮，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，嘴角抽搐着，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，尽量远离她，生怕这个人突然发疯伤到自己。

对于那些明晃晃的嫌弃，阿花似乎完全没有察觉，她只是神情专注地盯着唐清平，当她看到唐清平的嘴唇渐渐泛起一丝淡淡的紫色时，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，仿佛多年的心愿终于达成了一样，手舞足蹈地大笑着跑走了。

阿花没跑几步，就与迎面走来的张林益撞了个满怀，她踉跄着身子往后跌去。一只温暖的手伸了出来，握住了她的手臂，扶着她站稳了身形。

只是一瞬间，张林益便迅速地收回了自己的手，他看着阿花的眼神微微一凝，“你不是嘉运院当值的下人，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

温暖而清冽的冷香，裹挟着一丝淡淡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，阿花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他，双颊立刻泛起了红晕，她羞涩地垂下眼眸。

“奴婢在夜庭当值，名叫阿花。”她低声回答道。

“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。”张林益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，眉心也微微地拧了起来。

阿花心下一喜，正要急切地开口——

然而，原本还谦和温柔的张林益，突然间瞳孔猛地睁大，他箭步冲了过去，不顾尊卑地跪了下去，抱起倒在地上的唐清平。

他的眼中充满了焦急，“乐安，你怎么了？你别吓我。”

唐清平脸色苍白，嘴唇乌紫，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一般：“二少爷......”

她只说了三个字，便昏了过去。

“乐安，乐安，你别这样，你别吓我！”张林益顿时心慌不已，他扭过头，冲着身边的随身小厮大声喊道：“快去请大夫！”

他将唐清平拦腰抱起，快步走进房间，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床榻上，然后坐在床边的小凳上，紧紧地握着她那柔软无骨的玉手，看着她那娇容惨淡的模样，脸上充满了忧虑和焦急。

“乐安，你千万不要有事。”他轻声呢喃着。

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过于漫长，他焦躁不安地扭过头，冲着外面大声喊道：“你们都是怎么办事儿的！为什么大夫迟迟不来！”

“来了来了。”门外的小厮应了一声，然后将府上的大夫带了进来。

大夫正要向他行礼，却被张林益抬手打断：“快给她看看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！”

大夫连忙颔首应是，略微撩起袖子，屏气凝神地开始诊脉。

过了片刻，大夫收回了手。张林益又焦急地催促道：“怎么样？大夫。她到底怎么了？”

大夫拱手说道：“这位姑娘中的是浮游虫毒，此毒穿肠而过，会逐渐腐蚀人体的大脑与脊骨，浑身肌肤会像蛇皮一样褪落，最后变成一具森森白骨。”

“什么？！何人如此歹毒！”张林益顿时大惊失色。

他现在根本来不及追究责任，心里只惦念着躺在床榻上的人的安危，他满脸着急地说道：“大夫，你快想办法把她给治好，我必有重谢。”

大夫叹了口气，摇了摇头：“二少爷，此毒......无解。”

“怎么会这样？”张林益的瞳孔骤然一缩，他焦急地来回踱步，举手无措地呢喃着，“怎么会这样，怎么会这样......”

他突然停住了脚步，不死心地问道：“大夫，难道真的就别无他法了吗？”

大夫幽幽地叹了口气：“浮游虫以食人肉为生，练就的毒性强烈迅猛，此毒由来已久，有腐蚀人肉的作用，在下也无能为力。”

张林益顿时觉得浑身疲惫，他挥了挥手。

“你们都下去吧。”

屋内的侍候之人尽数退了下去。

张林益重新坐回凳子上，执起那只垂落在床沿边的手，俯身在那白瓷般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，他的眼中充满了揉碎了的心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