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灼心

贴近她烧得通红的耳垂，顾欧宁的嗓音如同上好的玉石般温润，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：“我倒是很想知道，张林益会是什么反应。”

那带着湿热的气息，在她耳边萦绕，唐清平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，她紧咬着下唇，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落。

泪珠滴落在顾欧宁的虎口，像是滚烫的烙铁，瞬间灼烧了他的心脏，让他猛地一缩。他那双妖媚的狐狸眼中，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郁痛，随即，他便垂下了眼帘……

“吱呀——”

一声轻响，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。

映入眼帘的，是屋内之人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衫，那美好的春色若隐若现，撩人心弦。张林益瞬间涨红了脸，眼神慌乱地躲闪着，口中喃喃自语：“非礼勿视，非礼勿视……”

他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一个小药箱放在桌子上，眼神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飞，结结巴巴地说：“这……这是我平时用的药箱，里面有擦伤、烫伤的药，还有麻布，你……你先拿去用吧。”

唐清平的目光落在那药箱之上，只见那药箱外面的花纹极其繁复，做工精细，想必里面所准备的药物也定然不是凡品。她紧抿着嘴唇，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。

“二少爷……”她轻声唤道。

“叫我凡知就好。”张林益轻声纠正道。凡知，是他的字。

“奴婢不敢逾矩。”唐清平低垂着头，手臂上传来的阵阵疼痛，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她的意志，但她却硬生生地忍着，不肯发出一点声音。

她很清楚，只要稍加利用自己这张脸，便可以轻易获得别人的细心呵护，以及数之不尽的荣华富贵。

哪怕唐家早已衰败，被世人所遗忘，她也不愿意做出折辱门楣的事情，更不愿让那些屈指可数的权贵们认为，她唐家的子女都是些趋炎附势之辈。

沉默了片刻，她终于开口道：“二少爷，奴婢想问您一件事。”

张林益的目光一直落在她那红肿的伤口上，脸上满是担忧之色：“我还是先为你包扎伤口吧。”

唐清平微微一惊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是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的，她连忙向后缩，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，疼得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。

张林益眼中的心疼几乎要溢了出来，他略带强硬地抓住了她的手臂。

“伤口再这样拖下去，你这条手臂就别想要了。”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。

因为顾欧宁的纠缠已久，唐清平心中对这种强蛮霸道的作风极为抗拒。被一个外男抓住手臂，她本能地想要挣扎，然而在听到这如同春风般温暖的关心话语时，她不禁安静了下来，第一次生出了想要仔细观察眼前之人的心思。

她那双娇媚的，似三月春花般烂漫的桃花眼，小心翼翼地窥探着那双垂着眼帘，正在为她手臂上药的眸子。

那双垂着的眸子忽然抬起，他对着她粲然一笑，那笑容犹如春风化雨般温柔，淅淅沥沥地洒落在了满枝头的花朵之上。

唐清平怔住了。

她的眼睫猛地颤动了一下，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。就在那一瞬间，她的心口仿佛被一个细小而尖锐的角轻轻撞击了一下。

很轻，却又好像很重。

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刺痛感。

就那么一下，直击她的心魂。

张林益包扎伤口的动作轻柔而缓慢，仿佛在对待一件世间罕见的珍宝。他在收尾处认真地打了一个结。

将药箱整理好之后，他略带羞涩地说：“我以前在外云游的时候，结识过一位大夫，偶然学了一些皮毛医术。如果你不嫌弃的话，我明天可以来帮你换药。”

唐清平的喉头有些哽咽：“二少爷，奴婢想问您一件事。”

她第二次提及想问事情，想必这件事一定十分重要。张林益连忙收敛了笑容，神色变得严肃起来，他正襟危坐，说道：“你问吧，只要是我知道的，一定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。”

“玉珠长公主的赏梅宴，那日，您不在吗？”唐清平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。

张林益轻轻地摇了摇头，回答道：“那日我与王家的三公子去了郊外踏雪访友，并没有前去赴宴。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？”

唐清平眼中掠过一丝惊讶，没想到那日宴会上发生的事情竟然被瞒得如此严实，看来这玉珠长公主的势力，果然不容小觑。

在这种情况下，也难怪钟浅诗会如此急切地想要找她办事。

突如其来的沉默，让张林益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，他紧皱着眉头，问道：“那日宴会，你被我小妹带去了？”

“是。”唐清平没有隐瞒，因为这件事，恐怕用不了一天就会被彻底暴露。

与其到时候闹得难堪，倒不如现在坦白从宽。

这一刻，她甚至有些阴暗地想着：二少爷向来面善心慈，或许会因为她被人算计而心生怜悯，从而宽宏大量地放过她也说不定。

听到与小妹有关，张林益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。他的小妹自小便娇蛮任性，被家里人宠得无法无天，做事手段也越发不加收敛。

他双手紧握成拳，深吸了一口气，语气沉重地说：“你务必将那日的事情，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我。”

听到这句话，唐清平的喉咙变得更加干涩，她声音沙哑地说：“那日赏梅宴，阴差阳错之下，我与当朝太师顾大人……”

她感觉自己的喉管仿佛被塞入了一团棉花，堵得她说不出话来。

后面的话，张林益已经无需再听，他已经从唐清平那张娇艳的脸庞上找到了真相。他像是被从水中捞出的鱼儿，嘴唇一张一合，艰难地汲取着稀薄的空气。

万籁俱寂。

落针可闻。

张林益像一块木头般僵硬地坐在那里，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，让人无法看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。

唐清平忐忑不安，手心里满是黏腻的汗水，脖子上仿佛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石头，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
“你好好休息。”

一声轻飘飘的话语，带着丝丝凉意拂过她的脸颊。

随之响起的，是脚步声渐行渐远的动静。

唐清平呆若木鸡，愣了许久许久，才缓缓地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。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，然后便躺回了床上。

柔软的被褥，裹挟着太阳的暖意将她紧紧包裹住，她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上方的浮雕花纹，脸颊忽然划过一抹冰凉的湿润。

她抬起手，轻轻地触碰。

微凉。

她扯动嘴角，突然笑了出来。

枝遥花摆，笑声在房间里延绵回荡。

然而在那笑声之中，却夹杂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寥落、荒凉、悲恸，令人心酸不已。

她真是蠢极了。

……

雪花交织，盘旋飞舞。

整整下了一夜。

院子里，丫鬟小厮们正在忙碌地清扫着积雪，他们瞧见唐清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，连忙笑脸相迎。

唐清平站在屋檐下，伸出白皙的手掌。

漫天飞舞的雪花，似乎永远也下不完。三两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，片刻之后便融化成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