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钱眼开

总管事熟练地解开绸缎钱袋上的束绳，如同变戏法般，一把把黄澄澄的铜板倾泻而下。

“哗啦啦……”

铜钱从高耸的七层楼洒落，砸在下方人群身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甚至带着一丝疼痛。然而，人群脸上却洋溢着谄媚的笑容，仿佛这是上天赐予的恩赐，争先恐后地哄抢着。

唐清平微微向前挪动脚步，也抓起一把铜钱，朝着下方抛撒。随着铜钱如雨般落下，人群的欢呼声也愈发高亢，热闹的景象，简直胜过了新年佳节。

为了争夺从天而降的财富，一些人甚至大打出手，扭作一团。

五袋铜钱很快便倾撒一空，下方沸腾的人群，这才渐渐安静下来。

唐清平默默跟在总管事身后，沿着楼梯缓缓向下走去。

总管事语重心长地说道：“撒了这些铜钱，你身上的晦气也就算散去了。以后要学得机灵些，既然是福安公主府上的人，就要懂得为公主分忧，别总是惹是生非。”

唐清平恭顺地垂下头，轻声应道：“多谢总管事提点，乐安记住了。”

想必昨天福安公主看到许芝芝领赏的那一刻，就已经对事情的来龙去脉了然于胸。福安公主掌管府中一切事务，自然也深知府里的下人个个都是人精。

只是在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的情况下，她也懒得过问。

但是许芝芝在诗茶会上惹是生非，让宁香郡主颜面扫地，惹得福安公主心中不悦，碍于大少爷的情面，暂时无法直接处置许芝芝，便将罪责算到了她的头上。

她所遭受的不过是一些小小的惩戒，而等待许芝芝的，恐怕就是身首异处的结局了……

走在前面的总管事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
唐清平正感到疑惑，总管事便回头示意她返回楼上。

唐清平不敢怠慢，又重新回到了七楼。

狭窄的楼梯间，缓缓走上来一个人。

那人身形颀长，目测足有八尺，一双狐眼狭长而魅惑，身穿一袭淡绣绿纹的白色长袍，外面罩着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厚袄，一条精致的披风随意地搭在肩上，袍角随着走动而轻轻翻飞，显得洒脱自在。一头乌黑的墨发，仅用一根淡水浅绿色的丝质冠带松散地束着，带着几分慵懒和恣意。

熟悉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，唐清平连忙垂下头，蜷缩在总管事身后，尽量不让自己引人注目。

然而，事与愿违，一个清朗而温润的声音，如同涓涓泉水般响起：“总管事，在下出门时匆忙，随行之人甚少，人手有些不够。你身后那丫鬟看起来挺机灵的，不知能否借用一下？”说话之人正是顾欧宁。

顾欧宁官居正一品，更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，正值如日中天之时，而且他待人谦和有礼，不分高低贵贱，总管事哪里舍得得罪他，当即便将唐清平推了出去。

“这丫头愚笨，还望顾大人不要嫌弃才是。”总管事脸上堆满了笑容。

顾欧宁笑得温和而煦，“哪里，光禄大夫府里的下人，个个都聪明伶俐得很。事后，在下必定亲自将她送回府上。”

总管事笑着打了个哈哈，便拱手告辞了。

唐清平小心翼翼地跟在顾欧宁身后，想要一起下楼。

却不料后衣领被人一把抓住，直接提到了跟前。

顾欧宁宛如一只露出了狐狸尾巴的狡猾狐狸，脸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，“事情还没做，就想着逃跑？福安公主就是这样调教你们这些下人的？”

唐清平垂着眼帘，低声说道：“奴婢自知愚笨如猪，不敢玷污了顾大人的眼睛。”

突然，一抹冰凉触碰到了她的鼻尖，唐清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，缓缓抬起头，看向眼前的人。

顾欧宁眉眼柔和，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，“既然知道自己愚笨，就更应该多学着点。”

楼梯口已经被顾欧宁带来的随从堵住了，想要逃跑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。唐清平无奈，只能跟着顾欧宁又回到了凭栏处。

一个足有十斤重的麻袋，被沉重地放在地上，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
唐清平：“……”

真是财大气粗！

多到直接用麻袋来装铜钱！

顾欧宁摊开手心，手指微微弯曲。

示意她将铜钱放在他的手上，摆明了是要她伺候。

唐清平愤愤地咬了咬嘴唇，解开麻袋上的绳索，双手捧起一大把铜钱，全部放在那只宽大且指节纤长的手上。手背轻轻触碰到那只大手，冰凉如雪，仿佛没有一丝温度。

顾欧宁微微俯身，似乎想要看她的眼睛。

“今天出来撒钱，可开心？”他轻声问道。

唐清平口是心非地说道：“开心。”

如果她是在下面接钱的人，她会更开心。

顾欧宁勾唇轻笑。

她还是和以前一样，心里在想些什么，只要稍微观察一下，便能一目了然。

他将手中的铜钱尽数向下抛洒，随后又伸出手，再次讨要。

唐清平索性蹲在地上，一把又一把地抓起铜钱，放在他的手上。

抓到后面，她的手都开始酸痛了。

然而，麻袋里的铜钱，却只去了一半。

她干脆将剩下的一半抱在怀里，让顾欧宁自己抓取。

寒冷的风一阵接着一阵地吹来，站在这高处久了，即使穿得再厚，也难以抵挡寒意。唐清平被冻得双颊通红，双脚也变得麻木起来。她小幅度地跺着脚，企图让脚暖和一些。

突然，一阵强劲的朔风袭来，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，吹得唐清平身子一歪，眼看就要从凭栏外栽下去！

怀中的半麻袋铜钱，也全部洒落了出去。

千钧一发之际，顾欧宁眼疾手快，一把抓住了唐清平的胳膊。只是，他却并没有急着将她拉上来。

反而饶有兴致地，问了一个问题。

“你可记得，今日是什么日子？”

整个身子都悬挂在外面，只有手臂被紧紧拽着，而且拽着她的那只手，还随时有松开的风险。唐清平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。她费劲地仰起头，凝望着顾欧宁，放低姿态哀求道：

“顾大人，求求您，先让奴婢上去吧，奴婢快要掉下去了……”

顾欧宁勾起嘴角。

笑容颇为凉薄。

“你若是回答不上来，我现在就让你掉下去。”

唐清平气得想骂人。

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。

她深吸一口气，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
随即说道：“今日，对你而言，一定是个很重要的日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