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钱眼开

福安公主指尖轻抚新染的蔻丹，朱唇轻启，嗓音婉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：“唐清平，若你再三缄其口，无法自证清白，便去戒律堂静思己过，好好学学规矩，也好明辨是非。”

无形的压力，仿佛连绵山峦般层层叠叠地压了下来，唐清平顿觉呼吸急促，她紧攥着拳头，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，带来一阵刺痛。就在这时，脑海中骤然闪过一幕场景，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混沌。

她连忙开口，语速飞快：“大夫人明鉴，奴婢绝未在糕点中投放毒物，导致府上众人腹泻的另有蹊跷！恳请大夫人命人前往厨房，将奴婢负责的灶台旁的食盒取来，真相便藏于其中。”

福安公主那双威严的凤眼，如同鹰隼般锐利地盯着她，审视良久，才缓缓收回那摄人的目光。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，仿佛驱赶一只烦人的蚊蝇。

一旁的侍女会意，欠身行礼后，匆匆退下，前去取那所谓的食盒。

约莫一盏茶的工夫。

那侍女便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返回，小心翼翼地呈上。

打开食盒，映入眼帘的是一盘色泽金黄、香气四溢的鲜肉榨菜螺旋酥。

唐清平微微抬起头，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螺旋酥，轻轻掰开，神色平静地娓娓道来：“大夫人请看，这螺旋酥讲究的是酥脆咸香，一口咬下去，酥皮掉渣。可这饼皮却毫无酥脆之感，反而十分绵软，显然是用未经发酵的死面鞣制而成，里头的肉馅也隐隐透着一股腥味，食用死面制作的糕点，极易引起轻微腹泻，这便是事情的真相。”

昨日，她拎着这食盒返回厨房，出于好奇，便想拿出一块尝尝味道。可当她瞧见这糕点是用死面制作而成，便立刻打消了念头，只是随手将食盒放在角落里。

幸好，幸好她当时没有直接扔掉。

福安公主闻言，精致的眉梢微微一挑，露出几分惊讶。

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嬷嬷。

那嬷嬷心领神会，连忙退下，前去请府上的大夫。

片刻之后，府医赶到，仔细查探一番过后，朝着福安公主拱手作揖，神色凝重地说道：“启禀大夫人，此物确有导致轻微腹泻之效。”

原来只是一场乌龙，福安公主面色平静，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。

那嬷嬷见状，立刻站了出来，厉声呵斥道：“此事谁也不准对外声张！若叫旁人知晓，小心你们项上人头不保！”

唐清平连忙伏身应是，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
离开了云春院，她再也支撑不住，无力地靠着墙角，缓缓滑坐在地上，全然顾不得地上的肮脏污秽，双腿止不住地发软，瞳孔也微微摇晃着，显示着她内心的惊惧。

那盘糕点是宁香郡主亲手所做，福安公主自然不好深究，更不好兴师问罪。可若是她这里出了什么差池，那便是万劫不复的境地……

许芝芝紧紧攥着受伤的食指，眼眶猩红一片，她咬牙切齿地朝着地上的积雪狠狠地踹了一脚，将雪花扬撒在唐清平的脸上，带着十足的泄愤意味。

“都怪你！你这个扫把星，害我白白挨了这一遭！”

唐清平抬手拂去脸上的雪花，缓缓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，神色平静地问道：“你昨天在诗茶会上到底做了什么？”

即便没有今天这一出闹剧，以大夫人的性子，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许芝芝。

只是，她有些好奇，福安公主那样身份尊贵、心狠手辣之人，竟也会有所忌惮，以至于昨儿个都没有直接对许芝芝动手。

而今天，‘下毒’一事刚刚发生，福安公主的手段便明显收敛了许多。

见唐清平问起昨天诗茶会的事情，许芝芝顿时得意洋洋起来，下巴微微抬起，神色骄傲地说道：“大少爷对我青睐有加，当着众人的面，对我赞赏有加。大少爷说我心灵手巧，模样更是好看，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世美人……”

说着说着，许芝芝的脸上便浮现出陶醉的神色，仿佛已经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之中。

唐清平闻言，嘴角微微勾起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
“那真是恭喜你了。”

许芝芝见状，下巴抬得更高了，姿态也越发的高傲，她斜眼瞥了唐清平一眼，语气鄙夷地说道：“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恭贺，听着怎么就这么不顺耳呢？阴阳怪气的，虚情假意！”

唐清平也懒得与她争辩，自顾自地转身，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。

大少爷这些年惹出的风流债数不胜数，其中闹得最大的，是一个青楼妓子怀了他的孩子。那也是大少爷第一次与福安公主正面交锋、针锋相对。

最后的结局是，那个妓女的尸体，被丢到了乱葬岗。

自那以后，大少爷便越发放肆，仿佛故意要与福安公主对着干似的，连带着对宁香郡主也越发不待见。

想必昨儿个在诗茶会上，许芝芝不过是被大少爷利用，用来故意挑衅福安公主的棋子罢了。

……

云春院内。

香炉中白雾袅袅升起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。

总管事神色恭敬地站在一旁，规规矩矩地说道：“大夫人，按照您的吩咐，五袋铜钱都已经装好了，马车也已经准备妥当，随时可以出发。”

福安公主单手揉着额角，仪态万千，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高贵的气息。

“这些日子多留意着启轩阁那边的动静，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许芝芝给解决掉，看着就心烦。”

总管事闻言，面露难色，有些为难地说道：“这……大少爷心中本就对您有所不满，若是冒然对许芝芝动手，恐怕有些不妥。”

福安公主放下手，似乎有些动怒，猛地捶了一下椅子扶手，发出沉闷的声响，“那小子到底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！不过就是一个妓子而已，也值得他拿来与我置气！”

末了，她又轻轻揉着眉角，语气淡淡地说道：“叫唐清平去贫民窟撒铜钱吧，那丫头是个可怜的，也是个无辜的，撒了也好去去晦气，免得惹人嫌。”

总管事连忙低头应是。

……

那双美若秋水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，唐清平用手指着自己，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：“大夫人叫我去撒铜钱？”

每年腊月初一，府上的主子都会去城南的贫民窑那里撒钱，以求祛除过去一年之中的晦气，祈求来年顺遂平安。可这样的美差，竟然也会轮到她头上？

总管事振了振衣袖，迈着步子向前走去。

“赶紧跟上吧，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，今儿个真是便宜你了。”

唐清平不明就里，只能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。

乘坐马车，一路颠簸，终于到达了城南贫民窑的巷口。

抬头望去，只见一座巍峨的酒楼耸立在眼前，足足有七层之高，堪称京城第一。

在酒楼下方，那些衣衫褴褛、蓬头垢面的人们，如同蝼蚁般蜷缩在墙角。当他们看到高台之上站了人，便立刻骚动起来，闹哄哄地站起身，高举着双手，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。

站在凭栏处，唐清平微微俯身向下望去，一阵阵眩晕感袭来，让她心惊胆战，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。

总管事见状，笑着嗔怪了一声。

“你可得小心着点儿，这要是摔了下去，可就是七孔流血，面目全非，到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。”

“是得小心点儿。”唐清平一边嘴上附和着，一边后怕地拍了拍胸脯，试图平复自己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。这时，她的手中被塞入一个大大的福袋，提在手里沉甸甸的，感觉里面装满了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