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浮花浪蕊

思及此，唐清平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，像是在嘲笑自己命运的捉弄。她无力地将头埋进交叠的双臂间，试图隔绝这无情的现实。

昏暗的房间仿佛一个无底洞，将她内心的悲怆无限放大。铺天盖地的绝望如潮水般涌来，一波又一波地吞噬着她脆弱的心灵。她觉得自己像一叶孤舟，在茫茫大海中漂泊，看不到希望的灯塔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。

“咔哒”一声，门锁转动的声音骤然响起，打破了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。

唐清平那如蝶翼般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，她用僵硬的手臂撑着身体，缓缓站了起来。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般，酸痛难忍。她扶着冰冷的墙壁，一步一步地向外挪动。

刺目的光芒瞬间涌入眼帘，唐清平下意识地抬手遮挡。过了好一会儿，她的眼睛才慢慢适应了这久违的光亮。然而，开锁的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。

厨房的钥匙还紧紧地攥在她的手中。她必须尽快赶去开锁，否则一旦耽误了主子们的用膳时辰，那等待她的，将是无尽的责骂和惩罚。

她不敢有丝毫的耽搁，紧赶慢赶地跑到厨房门前。此时，天色还未完全放亮，四周一片寂静，厨房里空无一人。

昨夜，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，顾欧宁都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，一直变着法子折磨她。直到最后，唐清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内侧已经见了血。

在这个府里，没有人会在乎她是否受伤，是否痛苦。但如果活儿没干好，那定然会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。她只能咬紧牙关，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，颤抖着将厨房的门锁打开。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，挽起袖子，开始忙碌起来。

生火烧水，洗菜备菜，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吃力。

时间如同流水般，在忙碌中悄无声息地流逝。

厨房里，忙碌的身影渐渐多了起来。各个小锅里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，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诱人的香气。

孙管事站在厨房中央，捂着嘴咳嗽了一声，尖细的声音在厨房里回荡。

“方才启轩阁派人来说，要先送那边……唐清平，许芝芝，你俩去送膳食。”

大白天的，顾欧宁应该还不至于乱来……唐清平稍稍定了定心神，端起桌上的托盘，抬脚向外走去。

走在通往启轩阁的庭院长廊上，许芝芝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，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。“昨晚我临时有点事儿，才把厨房的活儿都交给你了……不过也没多少活儿，你应该不会傻到去总管事那里告状吧？”

银青光禄大夫府的规矩森严，福安公主更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。若是让总管事知道许芝芝散漫偷懒，轻则掌嘴，重则直接杖打，然后被无情地扔出府去。

唐清平目不斜视，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，平静地说道：“昨晚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干活的吗？你什么时候离的岗，我怎么不知道？”

看来她猜的没错，昨晚偷偷摸摸溜进孙管事房间的人，果然是许芝芝。孙管事本就是一个惯爱给人穿小鞋的主儿，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度日，并不想惹上任何麻烦。

没想到这人竟然如此识趣，许芝芝顿时笑得眉眼弯弯，连连点头道：“对对对，我一直都在干活，一步都没离开过。”

两人走进启轩阁，小心翼翼地将餐食一一摆放好。

唐清平抱着空托盘，正准备离开启轩阁，就看到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，似乎有人正朝这边走来。

许是今日休沐，顾欧宁身着一袭冰蓝色的对襟宽袖长衫，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腾云祥纹。他的肩上随意地披着一件白狐披风，披风的衣角随着微风轻轻翻飞，将他衬托得更加俊美飘逸，宛如清冷谪仙，令人不敢靠近，只能远远地瞻仰。

与他同行的男子，生得一副英俊硬朗的容颜，身形也格外壮硕挺拔。他身着一套火红色的云祥缚纹劲装，腰间系着一根犀角带，只缀着一枚温润的白玉佩，肩上披着一件玄黑色的风麾。

两人并肩而行，正缓步朝着这边走来。

唐清平只匆匆瞥了一眼，便立刻垂下头，默默地退到一旁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
许芝芝却像丢了魂一般，满脸花痴地望着迎面走来的两位贵人，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粉红色的泡泡。

唐清平紧紧地攥着手中的衣角，几乎快要把它扯烂了，也没能将许芝芝的理智给拉回来。她只能无奈地放弃，闭上眼睛，眼观鼻鼻观心，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。

“这是哪儿来的娇美人？”被一个下人如此直勾勾地盯着，张林晖不仅没有感觉到冒犯，反而饶有兴致地挑逗了一句。他伸出手，轻佻地勾住许芝芝纤细的腰肢，漫不经心地抚摸了一把，随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。

许芝芝被他这一举动弄得双颊羞红，一双眼睛含情脉脉，欲语还休，如同西施捧心般，痴痴地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。

一股熟悉的沉香气息扑面而来，只是瞬间便消散于无形。唐清平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抹冰蓝色的身影，随后便转身离去。

许芝芝连忙追了上来，脸上满是激动和兴奋。

“大少爷一定是看上我了！”

唐清平嘴角扯了扯，极为冷淡地道了一声“恭喜”。

这位大少爷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浪荡公子，向来都是万花丛中过，片叶不沾身。至今，他的院子里依旧空空如也，没有一个妾室入住。

见唐清平态度如此冷淡，许芝芝顿时心生恼意，语气也变得盛气凌人起来。“等着瞧！我一定会让大少爷纳我为妾的！到那时，你若是来求我，说不定我还能大发慈悲，让你来启轩阁侍候。”

唐清平闻言，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。

笑而不语。

大少爷顾欧宁今年已经二十五岁，却至今尚未成家，就是为了等候宁香郡主及笄。

这些年来，大少爷在外面惹出来的风流债可不在少数，全仰仗着福安公主在背后替他收拾烂摊子，这才没有酿成什么大乱子。

福安公主素来讲究尊卑有序，是绝对不可能在正主还未入门之前，就允许这些小鱼小虾入住启轩阁的。

被一个厨房打杂的如此冷待，许芝芝心中愈发恼火。她双手叉腰，正欲与唐清平争论一番，却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小厮，将两个小小的钱袋塞进了她们的手中。

“今日的早膳做得不错，这是赏你二位的。”

说罢，小厮又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福袋。

福袋上绣着的火红色祥云纹，是张林晖最喜欢用的。

小厮捧着小福袋，眼睛在唐清平和许芝芝的身上来回扫视着，谄媚地说道：“这是大少爷吩咐小的交给方才那位可人儿的，请问你二位谁是？”

许芝芝生怕唐清平抢了她的风头，连忙将旁边的人往后一扒拉，上前两步，笑得宛如出水芙蓉般，格外艳丽灿烂。

“是我。”

小厮立刻将小福袋双手奉上，笑得更加谄媚：“大少爷除了让小的将此物交给您之外，还说这凛冬寒冷，也不知浮花园的梅花开了没。”

这番话语带着隐晦的调情意味，远比直白地说出口更让人心旌摇曳。许芝芝听得心里泛起了甜蜜，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锭碎银塞给小厮。

“劳烦你转告大少爷，待到凌梅盛开之时，花月自会如约而至。”

小厮连忙应下，顿首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