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龙颜怒

小厮眼疾手快地迎上前，正欲接过缰绳，却愕然发现马背上竟端坐着两个人。
这倒不是最令人震惊的，真正让他瞠目结舌的是，自家公子衣衫褴褛，发髻凌乱不堪，面色更是苍白如纸，活脱脱一个逃难而来的灾民形象。
这与早上出门时那个风度翩翩、贵气逼人的世家公子，简直是天壤之别！
“公……公子，您这是怎么了？”小厮满脸震惊，结结巴巴地问道。
“无妨！”苏沐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，示意自己没事，正欲翻身下马，肩膀却突然被身后的萧呈皓牢牢按住。
苏沐略带疑惑地转过头，用眼神向他传递着询问之意。
萧呈皓对此却置若罔闻，没有任何解释，径自一跃而下，动作干脆利落，紧接着，他猝不及防地一把将苏沐从马背上抱了下来。
全程目睹这一幕的小厮，瞬间石化，内心一片空白：……
苏沐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，浑身不自在，然而，萧呈皓却仿佛触电一般迅速松开了手，并且立刻向后退了好几大步，仿佛生怕与她产生任何瓜葛，这让苏沐原本准备脱口而出的“不合适”三个字，彻底失去了机会。
“多谢萧公子。”最终，苏沐只能语气疏离，淡淡地道谢。
“道谢就不必了，不知苏公子能否行个方便，让在下在贵府上稍作梳洗？”萧呈皓的表情比她还要冷淡几分，语气生硬地说道：“不然在下这副狼狈模样回家，恐怕会惊吓到家里的老小。”
苏沐内心其实是一万个拒绝，恨不得立刻将他扫地出门，但转念一想，又觉得此事另有蹊跷，于是便强压下心中的不悦，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，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，道：“萧公子请。”
萧呈皓眼神深邃，意味深长地侧目看了他一眼。
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断然拒绝的心理准备，却万万没有想到，苏越竟然会如此轻易地答应了他的请求。
事实上，他完全可以选择去陆翰的府上打理一番，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，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告别之语，竟然鬼使神差地变成了这种略显无理的要求。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多谢苏公子了。”萧呈皓语气客套地道谢，随即跟随着苏沐的脚步，一同走进了丞相府的大门。
然而，刚刚踏入丞相府，萧呈皓就立刻后悔了。
因为苏沐竟然直接将他带到了苏元晦的院落，三言两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，便堂而皇之地离开了，毫不留情地将他一个人丢给了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的苏元晦。
“陛下实在是不应该啊！您乃是万金之躯，若是出了什么好歹，您让满朝文武大臣如何是好？又将我大恒置于何地？”苏元晦脸色铁青，语气严厉地训斥道，看着他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。
“丞相大人是不是应该先让人给朕烧点热水？”萧呈皓一身破衣烂衫，虽然显得有些狼狈，但也丝毫无法掩盖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。
“明知道自己形象不好，陛下就不应该如此贪玩任性！”苏元晦依旧怒火难消，又毫不客气地训斥了一句，但对方毕竟是当今天子，身份尊贵，不是其他什么人可以随意冒犯的，于是语气稍缓，又补充道：“老臣已经吩咐下人去准备了。”
“如果朕真的驾崩了，你们再随便找个人来当皇帝就是了，反正多的是人想要坐上那个位置。”萧呈皓神情慵懒，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茶盏，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。
“陛下！”苏元晦声色俱厉地喊道，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与警告。
“这不是没事吗？”萧呈皓懒洋洋地抬起头，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，语气轻佻地说道：“话说回来，今日还真是要多亏了苏丞相的孙子，要不然您老或许真的要从我那几个心怀叵测的皇兄里，再重新挑选一个来继承大统了。”
苏元晦为了防止自己真的做出什么弑君的举动，连忙招来下人，询问热水烧得怎么样了。
在得知热水已经烧好之后，苏元晦立刻将萧呈皓赶走，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，真的被气得心梗发作，一命呜呼。
“贵人这边请。”一旁候着的小厮连忙上前，恭恭敬敬地引着萧呈皓离开了。
苏元晦立刻派人去找苏沐，想要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。
没过多久，下人便递上来一张纸条，说是苏沐事先写好，让他转交给苏元晦的。
苏元晦看完纸条上的内容，脸色变了又变，随即立刻将纸张焚烧得干干净净，不留一丝痕迹。
思来想去，苏元晦还是吩咐下人准备了几道简单的饭食。
“苏丞相，您这是饿了吗？”萧呈皓洗漱完毕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走了出来，却看到一个小厮正在给苏元晦摆放碗筷，他走过去随意的看了看桌上的菜色，语气淡淡地说道：“人老了就应该注意饮食，不能贪多，也不能不服老啊。”
“陛下说笑了。”苏元晦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，语气平静地说道：“这些饭菜都是为陛下您准备的，免得您回宫之后饿着肚子。”
萧呈皓微微挑眉，略带审视意味地上下打量着苏元晦。
自从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之后，苏元晦虽然在朝堂政事上依旧尽心尽力，兢兢业业，但在私下里，却对他这个天子没有丝毫的好脸色，更没有半点尊敬之意。
现在竟然主动提出要给他准备饭菜，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，其中必定有鬼！
“看什么看！”苏元晦冷笑一声，语气不善地说道：“陛下若是不想吃，老臣现在就立刻派人送陛下回宫，绝不耽搁。”
萧呈皓沉吟片刻，最终还是坦然地坐了下来。
他倒要看看，苏元晦摆下这鸿门宴，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。
果不其然，萧呈皓刚刚夹了两筷子菜，就听到苏元晦语气平静地说道：“陛下，今日之事，老朽已经询问过慕儿了，慕儿说是陆小侯爷盛情相邀，他……”
“不过是意外而已，老丞相不必过于忧心。”萧呈皓顿时觉得口中的饭菜味同嚼蜡，难以下咽。
“老臣并非是这个意思。”苏元晦摇了摇头，语气意味深长地说道：“老臣只是希望陛下能够尽快为大恒朝开枝散叶，绵延子嗣，这样朝堂才能更加稳固，江山社稷才能长治久安。”
萧呈皓闻言，顿时捏紧了手中的筷子，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。
以往苏元晦催促他选妃纳后，绵延子嗣的时候，他还能随口怼一句“朕又不是女人，哪里会生孩子！”来搪塞过去。
但如今再听到这些话，他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，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刺痛了他，就像他整个人被活生生地刨开，露出了血淋淋、狰狞不堪的一面。
“老丞相。”萧呈皓抬起头，眼神深邃而复杂，表情也变得无比沉凝：“如果朕说不呢？”
“陛下您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吗？”
苏元晦闻言，呼吸猛地一滞，随即难以置信地抬起头，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对面那个年轻的帝王身上，仿佛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。
玥儿让他试探一下当今帝王是否对五年前的事情还知情，是否还记得当年那段露水情缘。
事实上，早在三年前，他就已经知晓当今帝王早就知道了五年前的那个人究竟是谁。
但是，当时正值夺嫡的关键时刻，容不得出现任何差错，所以他一直没有主动提起此事，而且也从未打算提起。
皇家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，苏家儿女的人生不应该被埋葬在那深宫大宅之中，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。
所以，这几年来，他一直明里暗里地催促当今帝王选妃纳后，开枝散叶，就是希望能够等到慕儿身体痊愈之后，两人能够互换身份，然后他再为玥儿寻一门合适的亲事，从此天各一方，各自安好，互不相干。
五年来，萧呈皓也不曾主动打探过玥儿的任何消息，更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良嗜好，仿佛早就将那段往事抛诸脑后。
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，这一切都在玥儿回来之后，全都变了模样。
“朕当然知道朕在说什么！”萧呈皓放下手中的筷子，挺直了腰板，身姿如山岳般巍峨挺拔，语气坚定而决绝地说道：“做错了事情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，五年前朕选择了逃避，以后朕不会再逃避下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