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信中谋

沈见望的面色如同寒冬的霜雪般惨白，他紧紧地捂住胸口，用一种近乎要把沈靓生吞活剥的眼神，狠狠地瞪视着她。
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脚，这个逆女竟然连一句关心他的话都没有，反而处处为那个姓冯的说话，简直是养了一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！

沈靓丝毫不在意沈见望的想法，继续追问着那些蹊跷丢失的信件：“奶娘是绝对不会欺骗我的，舅舅寄来的信，我敢肯定，我一封都没有收到过。”
说完，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，目光锐利地盯着沈见望：“父亲，这些年来，您有没有收到过舅舅的来信呢？”

冯文生的目光如同猎鹰般锐利，一刻也不放松地紧盯着沈见望，试图从他那张虚伪的脸孔上，捕捉到一丝一毫心虚的痕迹。
“没有，自从来到京城之后，我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你舅舅的任何信件。”沈见望想也没想，立刻矢口否认，还不忘煞有介事地分析收不到信件的原因：“京城距离南山县足足有一千多里路，路途如此遥远，收不到信也是常有的事，那几年我也曾给你舅舅写过不少信，可惜的是，我一直都没能收到你舅舅的半字片语，让你娘亲抱憾终身啊！”
说完，沈见望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几分伤感之色，看向冯文生的目光中，也多了几分隐晦的怨怼。

冯文生听了，心中却更加困惑了。
难道真的是他误会了这个姓沈的？
不，这绝对不可能！那么多的信，不可能全部都丢失了！
一定是这个姓沈的对他怀恨在心，不想让秋娘和小窈儿与他们一家联络，所以才会私自昧下他写的那些信，甚至连奶娘想把秋娘病重的消息传回南山县都不允许。
冯文生越想越觉得怒火中烧，恨不得一脚踹死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沈见望。
幸好他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，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，然后抬手抹了一把脸，对着沈靓语气沉重地说道：“不管是不是丢失了，都是舅舅的错，舅舅不应该因为一时之气，这么多年都不来京城看望你们。”

沈靓轻轻摇了摇头，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哀伤：“都怪天意弄人，舅舅不必太过自责，娘亲若是在天有灵，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。”
冯文生的心情愈发沉痛，好不容易才擦干的眼眶，再次涌出了晶莹的泪水。
沈靓心中充满了疑问，但当着沈见望的面，她不好多问什么。
她敷衍了沈见望几句，就以“舅舅舅母一家舟车劳顿，需要好好休息”为理由，带着冯家人来到了早已准备好的客房。

冯文生还沉浸在悲伤之中，安氏便主动替他为沈靓解惑：“你父亲小时候就失去了父亲，是你的外公惜才，资助他读书上进，慢慢地，你娘亲和你父亲就熟悉了起来……”
南山县的学风并不盛行，当年仅仅只有冯外公和沈老爷子两位举人。
沈老爷子去世之后，沈家的家道便一落千丈，甚至到了连饭都吃不上的地步。
那时，沈见望才只有十岁，但在南山县却已经颇有才名。
冯外公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，如果就这样被埋没了实在可惜，于是就把沈见望接到了自己家里，亲自教导他读书。
沈见望也很争气，十二岁便夺得了童生试的案首，十八岁时乡试高中举人，成为了人人称赞的少年天才。
南山县不少富户人家都看重沈见望的前途，纷纷想把自家的女儿许配给他。
没想到沈见望却向冯外公求娶了年仅十四岁的冯秋娘，只说等冯秋娘及笄之后就成亲。
冯秋娘早就对沈见望芳心暗许，所以在冯外公询问她的想法时，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。
这桩婚事，所有人都赞成，只有冯文生觉得沈见望这个人表里不一，强烈反对这门亲事。
为此，兄妹俩爆发了好几次激烈的争吵，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。
最终，冯文生还是没能拗过冯秋娘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上了花轿。
住着冯家陪嫁的宅子，花着冯秋娘的嫁妆银子，头两年沈见望对冯秋娘还算不错，这也让冯文生降低了对他的警惕。
只是好景不长，冯外公染上了风寒，突然去世，沈见望对冯秋娘的态度也渐渐变了。

“……当时你娘亲怀着你，你父亲就想纳妾，你娘亲伤心欲绝地跑回了娘家，你舅舅便去找你父亲算账，一来二去，两家的关系越闹越僵。”安氏叹了口气，轻轻地摸了摸沈靓的头：“你娘亲对你父亲始终抱有幻想，没有听你舅舅的话，与你父亲和离，后来你父亲进京赶考，你母亲生下了你。”
沈见望收到了南山县的来信，得知冯秋娘生下的是个女儿，竟然十分嫌弃，甚至连名字都不肯取，也没有回来接冯秋娘母女。
冯文生再次提出了和离，让冯秋娘回娘家，并且表示会将刚出生的小沈靓记在他们夫妻的名下，不影响冯秋娘以后改嫁。
但是冯秋娘却一口拒绝了，与冯文生这个兄长的关系彻底僵化。冯文生气自己的妹妹糊涂，不理解他的一番苦心。
私下里却对母女俩处处关心，总是让安氏给她们送银子过去，唯恐她们吃苦受累。
安氏也隔三差五地把小沈靓接到自己家里来住，夫妻俩都是极其疼爱孩子的，把小沈靓照顾得无微不至。
小沈靓总是追着冯文生叫爹，让夫妻俩觉得好笑又心酸，对她也愈发疼惜。
之后，沈见望高中了同进士，侥幸留在了京城任职，却迟迟不肯回南山县接冯秋娘母女。
冯秋娘不顾冯文生和安氏的劝阻，执意要带着年仅三岁的小沈靓，千里迢迢进京去寻找沈见望。
为此，兄妹俩大吵了一架，彼此连断绝关系的狠话都喊了出来。
最终，冯秋娘还是带着小沈靓走了。
这一走，直到她去世都没能再回来。
听到这里，沈靓的眼眶已经红了：“娘亲真是太糊涂了……”
她的父亲冷漠无情，自私自利，根本就不配得到娘亲的满腔情意。
娘亲就像是被蒙住了心窍一般，不愿去看，不愿去听，一直活在对父亲的幻想之中。
如果她肯听舅舅的劝告，早早地与父亲和离，也不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。
安氏张了张嘴，似乎想说些什么，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句叹息：“你娘亲太单纯了。”

冯文生也从悲痛的情绪中抽离了出来，他咬牙切齿地说道：“姓沈的一向不待见我，那些信一定是他昧下的，就连你娘亲的死，八成也跟他脱不了干系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