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6章 账中鬼

听见细微的翻页声，宋芝瑶从堆积如山的账本中抬起头，秀眉微蹙，轻声问道：“咦？刚刚是谁在唤我？”

屋内静谧无声，空无一人。宋芝瑶黛眉轻蹙，精致的脸庞上写满了疑惑，她喃喃自语道：“莫非是我太过疲惫，以至于出现了幻听？罢了，今日便到此为止吧，明日再继续钻研。”

一连数日，宋芝瑶埋首于浩如烟海的账本之中，逐页审阅，细致比对，如同一个孜孜不倦的学子，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。经过夜以继日的努力，她终于对府中的财务状况有了初步的了解，心中也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。

这日，周氏见她放下手中的账本，便关切地问道：“如何？连日苦读，可曾看出些什么端倪？”

宋芝瑶面露犹豫之色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。

周氏见状，慈爱地鼓励道：“但说无妨，不必有所顾虑。你我初次接触这些账目时，也曾一头雾水，诸多不解，这都是必经的过程。”

忆及当年，自己费尽心机，好不容易才从旁人手中夺过管家之权，彼时她对府中事务一窍不通，只能一点一滴地摸索，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走。周氏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感慨。

宋芝瑶闻言，鼓起勇气说道：“我发现，其中有些账目似乎存在一些问题。”

周氏目光如炬，紧紧地盯着她，语气平静地问道：“哦？哪里有问题？你且细细说来。”

见周氏神色如常，并无一丝愠怒之色，宋芝瑶稍稍安心，继续说道：“账本上所记录的物价，似乎远高于市价。我之前……我曾向三七打听过，得知市面上豆腐的价格约为每斤四文钱，而非账本上所记载的四十文。”

说着，宋芝瑶将那本记录有误的账本拿了出来，纤细的手指指着其中一条条款，说道：“还有这些，寻常人家的大白菜，又怎会卖到十五文钱一斤的天价呢？”

这本账单从表面上看并无任何差错，字迹工整，数字清晰，但只要稍加留心，便会发现其中的猫腻——账本上所记录的物品价格，几乎都比实际价格高出了数倍之多。

周氏万万没有想到，宋芝瑶竟然真的能从中看出一些问题来。她自幼生长在诗书礼仪之家，平日里接触的都是琴棋书画、诗词歌赋，对于柴米油盐等琐事一窍不通，因此也从未关注过这些东西的实际价格。

多年来，她眼睁睁地看着账本上的菜价一年高过一年，还天真地以为是物价上涨所致。

周氏将账本递给身边的孙嬷嬷，吩咐道：“孙嬷嬷，你亲自跑一趟，去城中各处打听打听，看看这些菜价是否真如账本上所写的那般。若有出入，务必如实记录在纸上，回来禀告于我。”

周氏心里清楚，手底下的人不可能个个都清廉正直、两袖清风，她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只要她们不太过分，她也懒得去管。毕竟，想要让马儿跑，总得让马儿吃饱。

但是，将四文钱的东西记成四十文钱，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底线，触碰到了她的逆鳞。

宋芝瑶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中掀起一场风波，心中难免有些不安。周氏见状，温言宽慰道：“不必害怕，你做得很好，也很聪明。想当年，你母亲在这方面也是远不如你。”

周氏看着宋芝瑶，越看越觉得满意，这才是他们镇国公府培养出来的优秀子弟。

随后，周氏又交给宋芝瑶一些账本，让她继续查阅。夜幕降临，顾齐烷如约而至，却发现宋芝瑶依然埋首于账本之中，全神贯注，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。

顾齐烷默默地在她身旁坐了一会儿，见她始终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，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满。他索性一把将她手中的账本抽了出来。宋芝瑶正看得入神，一时之间没有察觉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，还以为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三七，便伸手去抢，娇嗔道：“好三七，你就让我再看一会儿嘛，马上就看完了。我保证，看完这一本就睡觉。”

顾齐烷闻言，心中怒火更盛，他幽怨地垂下眼眸，目光阴沉地盯着眼前的少女，咬牙切齿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：“我是谁，你能不能看清楚一点？账本就真的比我好看吗？”

上一次来的时候被她忽视也就算了，怎么这一次还要被她忽视？

宋芝瑶这才将视线从账本上移开，落在了顾齐烷的身上。

但也只是随便看了他一眼，便又将视线转回到账本上，漫不经心地问道：“你什么时候来的？快把账本给我，别闹。”

顾齐烷被她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气笑了。

“要不要我让你好好看看，什么叫做闹？”

宋芝瑶不耐烦地说道：“我才不管你什么闹不闹的，你快把账本给我，我就快要看完了。”

顾齐烷气得直磨牙，语气酸溜溜地问道：“我好看还是账本好看？”

宋芝瑶微微一怔，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可能有些不妥，连忙改口道：“当然是你好看。”

顾齐烷闻言，非但没有高兴，反而更加不满了，他追问道：“我好看你为什么不看我，偏要看账本？”

说着，顾齐烷将账本放到一旁，另一只手霸道地勾住宋芝瑶的纤细腰肢，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，随即捏住她小巧的下巴，语气中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满：“我上次过来的时候你就在看账本，我这次过来的时候你还是在看账本，难道账本真的有那么好看吗？”

“再说，古人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，可是说的也不是账本啊。”

这个姿势让宋芝瑶感到很不舒服，她挣脱开顾齐烷的束缚，一边揉着有些发红的下巴，一边随口说道：“你上次什么时候来的？我怎么不知道？”

宋芝瑶是真的不知道。

顾齐烷闻言，气得差点笑出声来，他反问道：“你竟然不知道？”

“我上次来的时候，你的眼里只有这些破账本，哪里还有我的存在？我为了你整天在外奔波劳碌，早出晚归，你却一点都不在意我，真是太让我伤心了。”

顾齐烷是真的吃醋了。

他也生气了。

不过更多的还是自己的闷气，自己的情敌竟然是一摞又一摞的账本，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相信，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。

看顾齐烷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，宋芝瑶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，看来多半是他上次来的时候，自己太过专注，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。

宋芝瑶一时有些心虚。

但很快，她又理直气壮地说道：“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。”

顾齐烷闻言，挑了挑眉，饶有兴致地问道：“为了我？此话怎讲？”

宋芝瑶振振有词地说道：“是啊。你看这些账本，都是你们镇国公府的产业，我现在看得仔细一点，认真核对每一笔账目，可不就是为了你吗？”

顾齐烷抱着胳膊，慵懒地依靠在桌子上，语气玩味地问道：“为了我什么？说来听听。”

“你看啊，你平日里在外行走，是不是需要花费银子？镇国公府的将士们在外作战，是不是也需要大量的军饷？我帮你看得仔细一点，这样那些底下的人就能少贪污一点银子，你就能多得到一些银子，你在外面也能轻松许多。”

说完，宋芝瑶还气鼓鼓地瞪了顾齐烷一眼，没好气地说道：“真是好心没好报，简直就是狗咬吕洞宾。”

顾齐烷闻言，气得直磨牙，他反问道：“我是狗？”

某些方面来说，你确实挺像一只粘人的小狗的，当然，这话宋芝瑶可不敢当着顾齐烷的面说出来，她连忙摆手解释道：“我这只是一句谚语，你不要当真，千万不要当真。”

好吧，看在你这么努力为我着想的份上，我就不跟你计较了。

顾齐烷无奈地叹了口气，又问道：“那你都看出什么来了？”

宋芝瑶闻言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，她兴奋地拉着顾齐烷，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自己今天和周氏说的那些发现告诉他。

顾齐烷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，心中的那点小脾气也早就烟消云散了。他无奈地摇了摇头，想发泄脾气，但还是强行按捺了下去，耐心地听着宋芝瑶的分析，眉眼温柔，没有丝毫的不耐烦。